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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5/15 16:45:50瀏覽562|回應0|推薦4 | |
Ladies of South 初看「飄」時,第一個讓我感受到有趣的特點,就是所謂南方仕女。現在看到美國女權運動如此興盛,且幾乎每個受過教育的美國女性,都可以稱得上是個女權主義者,很難想像不過是兩百年前,南方女性的地位和現今差距如此之大。在看「亂世佳人」時,大家印象深刻的經典一幕,大概就是初開始時,郝思嘉抱著柱子,讓黑媽媽為她把緊身褡勒得更緊一點,好襯托出她纖細的腰支;而小說一開始,郝思嘉和家人要去參加衛家的宴會,還未換裝出門前,黑媽媽就為郝家幾個姊妹端來一大盤食物,敦促她們吃飽點,因為「淑女在宴會上不能大吃大喝」。郝思嘉對這一點規定厭惡極了,為什麼老要眼睜睜看著豐美食物在眼前,卻不能動一口?小腹又被緊身褡勒得緊緊的,推擠塞滿裡頭的食物,也讓她幾乎沒有胃口。 宴會上,郝思嘉注意衛希禮跟韓梅蘭的對話,聽到兩人竟在討論薩克雷跟狄更斯。郝思嘉在心裡頭嘲笑:「……跟一個男人說這種事,多傻呀!……要想讓男人感興趣,還要維持他的興趣,就得談他的事情,然後慢慢把話題轉到自己身上,……梅蘭就該說:『你真是了不起哪!』要不就說,『你怎麼會想到這一層的?這種事我就是想一想也要頭疼了。』」看來郝思嘉所受到的教育就是如此,作為一個女人,她「漂亮的小腦袋」只要用到家務跟生養孩子上就好了,任何大事交給男人操心吧,因為男人比較堅強,而女人千萬要記住別傷了男人的自尊心。 南方仕女必須裝模作樣,什麼也不懂,只會眨巴著一雙眼睛,對男人露出崇拜的神色,而且還要動不動就昏倒。這些南方仕女對北方女性也有所批評,認為北佬姑娘可以自己挑選結婚對象簡直是「不可思議」,而黑媽媽斷言,「男人是因為錢才跟她們結婚的」。南方社會中,男女之別十分嚴謹,不管是私下還是公眾場合,皆有一定規矩,若逾矩,如同郝思嘉的一些行為,常會惹來非議;而批評她最多的,其實是其餘女性同胞。 戰後,郝思嘉為了賺錢,自己買了間鋸木場,又因為見丈夫過於懦弱,遂決定自己來做生意,這行為在南方社會引起極大震撼,但也讓郝思嘉體會到,她也可以像個男人一樣無所不能。「女人能像男人一樣做生意,甚至作得比他們還出色,這本身對思嘉就是個革命的觀念。在她生長的那個環境裡,傳統觀念認為,男人無所不能,女人卻沒一個聰明伶俐的。當然,她已經發現這種觀念並非完全正確。……她並沒有得到男人的幫助,卻把陶樂園經營得不錯。她自忖道,『沒錯,對,我相信,沒有男人的幫助,世界上沒有女人做不了的事,除了生孩子例外,老天知道,凡是心智正常的女人,只要有機會,沒一個願意生孩子的。』」這是郝思嘉女性自覺的體悟過程。還未結婚前,郝思嘉所被灌輸的傳統觀念是,婚姻是每個女孩必經之路,卻沒有人告訴她們,婚姻要如何經營。在南方,一個十六、七歲女孩結婚後,事實上要面對的是一個大莊園(如果是中、上層階級女性),幾十甚至上百個黑奴要去管理,還得生養孩子,照顧丈夫起居及其尊嚴。郝思嘉的母親愛蘭曾告訴過她,「婚姻是需要堅忍和毅力去經營的」,並且對於讓郝思嘉在前兩任婚姻中感覺不舒服的房事問題下評斷說,「只能忍耐」。 南方紳士雖然是不會開口批評淑女,追求女性也有一定的規矩,看起來是尊重,但基本上是把女性當作不懂事的小孩般保護,或是一個遙遠、神聖,而不真實的存在。郝思嘉第二任丈夫甘福隆就認為,「……女人懂得算數計算和生意上的事似乎有失體統,即使一個女人不幸熟悉這種有失上等女子身份的東西,也應該佯裝不懂才對……原先,他以為她(郝思嘉)的腦袋不可能理解,便樂於向她做解釋。如今他發現,她對一切都瞭若指掌,便心生惱怒……」即使最溫和的南方紳士衛希禮,多少也是這樣覺得,他不開口評斷郝思嘉的作為,但也曾說過,郝思嘉是被白瑞德給「帶壞」了。這一套論點,不僅男人相信,大多數南方仕女也相信,韓梅蘭就是其中之一,且看這個看似柔弱實則堅強的小女人,如何在背後默默支持丈夫,甚至在死前也要求郝思嘉以後還能照看他,郝思嘉不忍拒絕:「我會關照他的,還有他的生意,而且我不會讓他知道,我只是給他提點建議。」「她倆透過眼神的交流達成了一筆交易,從此在這個嚴酷的世界上保護衛希禮的任務,便從一個女人移交到另一個女人身上,而也為了避免有損希禮的男子自尊心,絕不能讓他知道此事」。郝思嘉在梅蘭死後滿腹辛酸地想著:「……這輩子我都得把他拴在我脖子上看顧著。……我又多了一個抓住我裙子不放的孩子。」衛希禮的懦弱,或許有絕大部分,是被他的環境,和周遭這些女人所慣出來的吧。 在「飄」裡頭,想法不同的,只有白瑞德跟實際執行者郝思嘉。白瑞德在郝思嘉新寡時就說過,「……我倒認為,殉夫比我們迷人的南方風俗還仁慈些,我們這兒等於把寡婦活埋掉了。」「明明是束縛婦女的枷鎖,可她們還牢牢抓著不放。」在郝思嘉對他埋怨自己受人批評時,他說:「你把鋸木場經營得有聲有色,僅僅這一點,對那些經營不順的男人就是一種侮辱。」「……她們搞的事情都不成功,所以沒有傷害到南方男人們的自尊心。……你顯然喜歡工作,也公然不讓任何男人來管你的業務,這樣,誰也就不會同情你了。」 白瑞德之所以有這麼特異(在當代社會看來)的看法,或許是因為他是一個 outsider 。白瑞德因為言行不符合南方社會傳統,所以被逐出家門,不僅得以與三教九流人士蒙混,也可以用一種遠觀距離、全新目光來看這個他曾經所屬的社會;他看到了各種優缺點,也坦言無誤,因此讓白瑞德成為全書中最能洞澈明晰的一個角色。而郝思嘉,對於這種女性意識的自覺或許是懵懂,但是這個大環境促使她有這樣的作為,把她推上惹人爭議的地位。 有時候覺得郝思嘉跟「包法利夫人」的愛瑪有點類似;都是懂得運用外貌的美人,都愛慕虛榮,且無自知之明。但相較之下,郝思嘉比較有行動力,她實際而精明,對事物的觀點不怎麼夢幻,對愛情的追求也只有一個:得到衛希禮;至於得到之後又要怎麼樣,她沒想太多,但也不像愛瑪會在想像上頭蒙著玫瑰色紗霧。愛瑪與郝思嘉的不同作為和結局,或許是肇因於環境的不同;是幸也不幸,郝思嘉遇上一個動亂的時代,她的許多反應跟行動是為了求生存,所以能展現出一股活力,去衝破南方社會加諸於女性的某些束縛,但愛瑪的環境沒有變動,因此她無法找到出口,只能以通姦的方式證明自己。如果不是戰爭,郝思嘉也認為,自己或許會跟母親一樣,盡力去當個得體、完美的莊園女主人;只是時代的推演讓她走上另一條路。 美國的女權運動其實很早就開始了,十九世紀中期,大約與南北戰爭同期,就已經有不少女性提出各種議題,包括提倡女性參政權,但這些人物跟聲音多半出現在北方;密契爾的母親也是提倡女性參政的女權運動者之一,所以她想必對這些議題相當熟悉吧。或許密契爾是有意也無意地創造出郝思嘉這樣的角色,讓她在大時代的動亂中,突顯出南方社會傳統意識型態的爭議之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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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文學賞析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