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scrimination All Around

隨著劇情進展，我在 《 變色龍之影 》 中所看到的，是諸多存在於現代社會角落的各種歧視。種族歧視、性別歧視、同性戀歧視，也描述了一些受到「一般人」歧視且苛責的社會邊緣人，例如獨居老人、流浪漢和蹺家青少年、雛妓等等。很典型的渥特絲主題。當然，阿克蘭在伊拉克的遭遇以及他在受傷後所表現出來的種族歧視傾向，也是呼應了當前西方社會的狀況。自 911 之後，所有生活在歐美國家的中東族裔全都遭受莫須有的歧視，好像只是因為長得像中東人或阿拉伯裔，就必定是恐怖份子。阿克蘭在受創後的壓力下，也表現出同樣的情緒。「他漸漸對穿著阿拉伯或穆斯林服飾的人產生生理上的反感。……接著他厭惡的對象也包含了有色人種。他心裡稍微認知到這是不理性的反應，但他並不嘗試去控制。把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怪罪到他不瞭解、也不想去瞭解的人身上，讓他覺得舒服一點。」

阿克蘭的反應正是一般人的心理防衛機制；他深知除了自己，或說得玄一點，除了命運，他沒有其他人事物可以責怪。和前女友珍的關係惡化，是出於珍的欺騙與自己的無知；他會受傷，部下會死去，或許是一種機緣巧合。有些時候，很多事情的發生只是因為巧合，但如阿克蘭的另一位精神科醫生蘇珊所言，如果仔細去尋找，一定會從諸多巧合中找到自己想要的意義。而那意義卻是由自己賦予上去的。阿克蘭尋找意義的結果，卻是一種更深的罪惡感，所以他只有自虐，或是將心中的罪惡感投射到不相干的其他人身上，例如穿著阿拉伯或穆斯林衣服的中東族裔。一如傑克森斥責他：「罪過不是可以討價還價的商品，你不能放縱地以頂其他的罪來彌補自己的罪惡感。……替人頂罪也不會讓時間倒轉……」

書中描述的種族、性別、同性戀歧視，正是出於一種罪惡感的投射。人們對外來者的恐懼，是因為先有內部無法化解的衝突，才進而投射在與自己不同的外來者身上，認為他們侵犯了自己的領域，奪走原本屬於自己的東西。西方社會的白人面對外來種族，男性面對解放後的女性，佔社會大多數的異性戀面對同性戀，皆是如此。或許殺害阿克蘭的部下的伊拉克反動份子有罪，但那不表示所有長得像他們的人都會是恐怖份子，會入侵西方白人的社會。阿克蘭的反應，正是因為他無法面對自己心中的罪惡感，也無法解釋那些發生在他身上的事情，所以，找個人來怪罪，總比怪自己要舒服多了。阿克蘭正是在這樣的怪自己和怪別人之間擺盪，所以才會看來既自虐，又對入侵他領域的外來者充滿爆烈的衝突情感。

藉由描述阿克蘭的心理轉折和遭遇，渥特絲呈現出文明社會的另一面。有時候，我們不如自己想像的理性。有時候，我們只侷限在自己生活的框架內，而以排斥、恐懼面對不瞭解的事情。有時候，我們以為周遭的世界就是全部，卻忽略了以同理心去面對其他遙遠的人事物。如同阿克蘭對鄰居女子所說：「那你就不要假裝倫敦的一把小火，會比伊拉克與阿富汗正在發生的戰火更糟糕。每次一架龍捲風戰鬥機起飛，臭氧層就會被破壞。」或許阿克蘭想說，有更重要的事情正在發生，每個人卻都只耽溺在自己的世界中，對其他事物無情無感。而這正是現代人的悲哀；人人強調個人主義，但個人卻消失在社會整體中。社會去除它不想看到的一切，社會邊緣人只能在角落裡討生活，這正是阿克蘭從一個軍官跌落為邊緣人所看到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