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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2/16 23:35:07瀏覽606|回應1|推薦4 | |
《 17 石天使 》 對我(或許對台灣大多數讀者也是)來說,是一部背景相當特殊的偵探小說;故事的場景在南美洲阿根廷的首都布宜諾斯艾利斯。南美洲離台灣千里之遙,若不是有特殊原因,我們很少會去注意這麼一個遙遠的國家。大多數人只知道,阿根廷是南美洲的大國。或許大多數人對阿根廷唯一的印象就是歌舞劇 《 阿根廷別為我哭泣 》 ,講述阿根廷軍人總統培隆的妻子艾薇塔的故事,但卻不知道,在培隆去世,其遺孀勉強撐完最後一次總統任期以後,阿根廷陷入了長期的獨裁政權,也因此造就無數悲劇和罪惡。進入廿一世紀之後,阿根廷因為國家累積的債務無法償還,而造成經濟崩盤,面臨國有企業被賤賣給外資商業集團的窘境。 《 17 石天使 》 的背景正是在獨裁政權結束後的布宜諾斯艾利斯,但政府權力對人民的迫害並未結束,因為整個經濟體系、政府機關、警察機構,全部連成一氣,成為另一種集體迫害的機制。一如作者史都華 • 柯恩( Stuart Archer Cohen )在中文版前言所言:「在這個城市裡,警察犯下百分之二十五的命案,法官收賄讓案件消失,這些應當打擊犯罪的警察,卻從他們應該逮捕罪犯獲得數以億計的美金。」 我想,在偵探小說,尤其是在冷硬派偵探小說中,貪污的警察應該是屢見不鮮, 《 17 石天使 》 的主角米蓋爾 • 傅納多( Miguel Fortuna )也不例外。只是有趣的是,傅納多不僅是個貪污警察,還要調查自己所犯下的謀殺案。 Detective as a Murderer 從一剛開始作者就告訴我們了,來布宜諾斯艾利斯為下一部小說取材的美國作家羅伯特 • 瓦特伯利,是被傅納多謀殺的,而在瓦特伯利遺孀的奮戰下,美國一名參議員終於願意派人重新調查這件謀殺案。傅納多得一人分飾多角,他是主辦該謀殺案的隊長,同時也是真兇,接著又得陪伴想要揭發真相的美國人權政治教授雅典娜 • 傅勒進行搜查;他一路跌撞、笨拙地掩飾自己涉案的事實,然後終於發現案情其實遠比自己所知還要複雜。 一開始就知道兇手是誰了,這樣的偵探小說要怎麼接續下去?我想,柯恩所要描述的,並非如同古典派偵探小說一般,抽絲剝繭地重塑犯罪細節與動機,而是跟著妻子剛因癌症病故的憂鬱偵探,一起探索這個城市華麗優雅卻也殘暴不公的歷史,同時也深入他的內心,窺看獨裁政權在他心中留下的暴力軌跡、人類無可救藥的權力慾望、服從權威的軟弱,還有去愛、去實現夢想的無限可能。 柯恩形容傅納多「五官柔和得看起來有一種令人神迷的宗教性特質。他的臉就像聖母哀悼耶穌的面容一樣,令人看了就想告解。」( 3 )但他身在一個「警察黑幫」的體制中,無可避免地也成為一個貪污警察。他在警界做的事情是:「收黑錢、抓犯人、保護朋友。」( 61 )然而,他卻把所有收來的黑錢藏在衣櫃裡的底板下,自己則跟妻子過著樸實的生活,因為他的妻子瑪瑟拉間接地否認他是個貪污警察的事實,甚至以拒絕用他的黑錢去國外治療癌症的方式,進行沉默的抗議。 傅納多確實是個兇手,是個貪污警察,是個為了組織會犧牲無辜,為了升遷而行賄長官壓迫下屬的人,但我們仍可以看到傅納多微弱的良心在眾多壓力下跳動著。他的妻子瑪瑟拉是他良心的支撐點;傅納多在外頭是個一般的警察,也就是會貪污並與黑幫勾結的壞警察,但在家裡,在妻子面前,他是個正直良善的警察,曾經抓過殺人犯,破獲犯罪組織,立下大功。但傅納多和妻子都心知肚明;瑪瑟拉,如同蒙住雙眼的第十七個天使,選擇不看丈夫警察生涯的陰暗面,而傅納多仍自覺背叛了妻子。「他背叛的方式不是找女人,而是背棄當好警察的理想。」( 62 )然後,他的良心死了。 傅納多對雅典娜說:「有時候當重要的人死去,會讓人內省,並且領悟到自己在人生中真正想要做的是什麼。」( 80-81 )他的良心死了,他必須演戲假扮好警察的對象不在了,傅納多必須要自己面對這個華麗而腐敗的世界,面對他正是促成這樣的世界的其中一員。接著雅典娜,一個天真的美國女學者,卻恰如其分地出現,代替瑪瑟拉成為傅納多的良心,甚至進一步告訴他他是邪惡的。當傅納多辯解:「但你不能用二分法來看每件事情:善與惡、誠實與不誠實,這是外在、人為的標準。可是你還得考慮人性內在的中程與友誼、對家庭的責任。所以善與惡是混在一起的,其實很少人是真正邪惡的。」雅典娜回答:「某種程度上,你必須說助紂為虐的人也是邪惡的。」( 126 ) 傅納多覺悟到一直以來他都在欺騙自己,藉由在妻子面前扮演好警察的角色,他也抹去了良心不安與偶而冒出頭的正義感。但傅納多畢竟跟他的同事,數以萬計掙扎著要出頭的阿根廷人,以及那些試圖剝削這個國家的外國人不一樣;或許是因為他的身邊一直有以女性為代表的良心在支撐著他。但真正讓他爆發的,同時也是組織的背叛。「一次拙劣的恐嚇與一堆謊言,跟一個人渣去殺另一個人渣的命令。為了在警察局跟騙子與罪犯稱兄道弟,為了組織裡偉大的同志情誼,他放棄了家庭,現在組織卻把他丟出來不管。」( 297 ) 我們看到的不是一個極具正義感的偵探在追蹤兇手,也不是一個兇手在極力掩藏自己犯罪的事實,而是一個人,一個小人物如夢似幻的一生。傅納多的人生就像布宜諾斯艾利斯;它美麗似夢,虛幻如煙,音樂與文學的歷史替它增添幾分雅致與慵懶,但獨裁政權的陰影與追求名利的暴力也照出它看似華美的遺跡底下崩裂的傷痕。傅納多曾說:「但是我當了三十七年的警察……我對表象已經沒興趣了。」( 26 )可傅納多和他身邊的人一樣,只看到表象,只看到集體慾望所編織的謊言,而沒有看到毀壞的跡象。如同落魄的前革命份子卡秋所言:「人生到了某個階段,你所剩下唯一的尊嚴就是不對自己撒謊。」( 316 )當傅納多願意正視自己的人生,並瞭解到一切皆是虛幻一場時,也到了他面臨自己終局的時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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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文學賞析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