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ther and Son

《 黑與藍 》 其中一線故事中，相當有趣的是「聖經約翰」決定要追查他的 copycat 「聖經強尼」。「聖經強尼」是「聖經約翰」的狂熱信徒，遂決定模仿他的犯案方式殺人，這一點引發了原創者的不快，尤其當他發現死亡人數被超越時更是如此。藍欽不直接描述「聖經強尼」的內心世界與犯案路線，而藉由追查的「聖經約翰」來暴露出其思想模式和行為。「聖經約翰知道自己有著警方沒有的東西；對連續殺人狂內心世界的第一手瞭解。他知道連續殺人狂怎麼思考、怎麼生活、必須說什麼謊、做什麼偽裝、在平凡的表面下過著怎樣的秘密生活。」（ 56 ）

「聖經約翰」是父親，「聖經強尼」是兒子；兒子試圖超越父親，父親試圖壓制兒子。這是文學中父子關係的定調， 《 黑與藍 》 中亦不例外。 《 黑與藍 》 的父親形象，似乎都是宰制、暴虐、壓抑的。如同「聖經約翰」對兒子「聖經強尼」的追索，越是發現他企圖超越自己，越是有強烈地想要毀滅對方的心態。雷博思與蓋帝斯的關係也是；對雷博思而言，蓋帝斯是個引領他入行的前輩，宛如父親形象的崇高存在，但迫於父親的壓力他做了偽報告，此後一生都在懷疑自己是否做錯了什麼，也對蓋帝斯產生了不信任感。雖然表面上他始終沒有背叛蓋帝斯，卻還是說蓋帝斯的最終告白：「大部分應該是對的，但這還是謊言。」（ 449 ）米其森的女友嬌安娜 ˙ 布魯斯也掙扎於脫離暴虐父親的困苦，在她的狀況中父親是性侵的惡魔，而她此後一生所作所為都是在反抗、折磨父親。布魯斯讓父親「住在她為他們兩人打造的地獄裡」，而雷博思掙扎於要不要揭穿蓋帝斯的陷阱，即使兩個當事人已經死亡。雷博思和布魯斯都在極力反抗、對抗父親留下的餘虐，但父親的影響力依然存在，如同「聖經約翰」的暴虐決定要堅持到底。

藍欽有創意的地方在於以描述「聖經約翰」的行為去揣測「聖經強尼」的心態，但我覺得某種程度上的敗筆也是在於此。冷硬派偵探小說中，某些令人戰慄的地方即在於對連續殺人狂的心理描寫，如同美國作家卜洛克在 《 繁花將盡 》 中所採用的兩線敘述模式，一邊處理偵探，一邊則描述兇手內心狀態。但為什麼「聖經約翰」的線路卻缺少了一股令人膽寒的情緒，我想是因為「聖經約翰」鎖定的目標是另一個兇手，一個在讀者眼中罪該萬死的傢伙，而非其他無辜的受害者，因此，讀者難以對他所跟蹤的目標產生太多同理心。

Hard-boiled Detective and Masculine Female

畢竟這是部冷硬派偵探小說，我想我對於女性角色的描述也不能要求太多。 《 黑與藍 》 中人物眾多，雷博思橫跨三個都市，與不少人有所互動，但重要的女性角色，在我看來只有兩個，一個是與雷博思有點曖昧的女刑警婕兒 ˙ 譚普勒，另一個是毒販喬叔的情婦伊芙 ˙ 庫登。譚普勒是在事業上有野心的女性，而且她知道要在警察這一行出頭比登天還難，因此尋求雷博思的協助和情報。伊芙則是另一回事，她比較像冷硬派偵探小說中常見的 femme fatale ，是個風韻猶存的中年女子，周旋於男人間，也引誘過雷博思，最後在危機關頭還能海撈一票，全身而退，但其他與她有關的男人就不好過了。

這是男人的世界，黑道、警界，全是男性獨占鼇頭。像譚普勒和庫登這樣具男性特質與野心的女性，仍然很難出頭。譚普勒有正面形象，因此她仍依賴雷博思的幫助，庫登是典型的壞女人，所以她帶來的是誘惑與災難。冷硬派偵探小說中的女性，依然脫離不了這兩個類型。警界是雄性世界，女人就跟犯罪者一樣，是他們的敵人。如同譚普勒所言：「你知道蘇格蘭警察裡有多少女性升上督察長嗎？」（ 109 ）而對這些警察而言，這個工作與女人是不相容的，雷博思的舊同事何姆斯即掙扎於妻子求去與警察工作之間。何姆斯的妻子奈兒說：「這是一個沒有贏家的情況。」（ 318 ）或許沒有贏家，但誰該犧牲？誰該付出？我想答案大家都知道了。看來唯有伊芙 ˙ 庫登，這個標準的具有「男性特質」的女人，才是最後的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