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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5/23 10:01:10瀏覽3926|回應19|推薦44 | |
「台北人沒有故事。」、 「台北人寫不出自己的小說。」 不只一次,我在作家唐諾的《閱讀的故事》、《在咖啡館遇見 14 個作家》以及今年初出版的《世間的名字》,總是看到他如此感嘆,還帶著些微感傷的口氣。 「台北人沒有故事。」 唐諾在說這些話時,當然是溫柔敦厚,與人為善的。要是這話換成我來講,又何止是「台北人寫不出自己的小說」,恐怕是當代的所有作家都寫不出這塊土地過去至少 30 年或 60 年的深沉記憶。 對此,唐諾以其豐富的閱讀經驗,把台灣小說萎縮化、空洞化、虛無化的原因,歸咎於現代小說的書寫技藝已經撞到右牆,難以為繼。這固然是一個原因,但顯然唐諾之所以不忍言者,套用他的講法──「免得大家傷感情」,真正的罩門還是在於台灣小說工作者的自我禁錮使然。 這種現象,當然不只存在於小說這一文類,實在連散文、詩、戲劇乃至電視、電影都一樣,我們的文化工作者習慣於自我滿足,也太習慣於自我禁錮。 是的,躲在一個又一個的小圈圈內自我抬舉、相互標榜,當然是安全的。但面對日益擴大、惡化的台灣文化沙漠,一個個就都成了一隻隻把頭埋在沙裡的鴕鳥。 如果說, 1949 年到 1988 年整整將近 40 年,台灣是處於兩蔣威權的政治禁忌的年代,但彼時的文學卻可以在 1970 年以後呈現整整 20 年的「黃金時期」,這說明當時的作家,不管是詩、散文、小說,都勇於挑戰禁忌。 禁忌,從來沒有讓嚴肅的作家,懷有使命感的小說家,因此停止寫作。儘管在西風不只是東漸,而是大舉入侵之下,書寫技藝容或難以突破歐洲的巴爾札克、左拉、雨果、普西金、果戈爾,乃至美國的斯坦貝克、海明威、福克納,但台灣的作家仍舊勤於筆耕──因為他們有太多的話要說,如骾在喉不能不說。 說是說了,但總缺一塊文學拼圖,政治是不可碰的,被冷戰氛圍的政治所影響的庶民生活,普羅大眾的悲歡離合勉強也只能點到為止。 光是如此,敢於稍稍碰觸的,例如朱天心的《想我眷村的弟兄們》就已備受推崇,這反映當年讀者的渴望之殷,但也就到此為止了。講更難聽的,光靠朱氏一門三傑──朱西甯、朱天文、朱天心的畢生努力,終是受到整體環境的跼限,三個人的默默振作難挽一代文學氣運之頹風 。 然則,今天還有誰像我這樣的外人,還在默默懷念朱西寗先生深愛這塊土地,一方面日日筆耕不輟於小說書寫的志業,一方面又極力提拔和鼓勵後進? 由此可知,出於政治原因的文學禁忌,在 1990 年代以前的作家心靈中,從來就不是禁忌。只要願意發揮「虛構事物的特權」,作家有的是能耐偷渡,有的是本事提筆抗爭,完成自己要完成的文學成品,勇於站出來大聲說話。 寫得好不好是一回事,能不能寫得出來才重要。 事實上,政治禁忌並非台灣所獨有,根本就是上一世紀地球上的人類共相。歐洲的共產集權國家和中共自是不在話下,但以民主為名實施軍事獨裁,由社會主義左右派輪流專政的拉美國家,更是禁忌無所不在,例如唐諾熟悉的波赫士、馬奎斯,乃至他未點到名的巴爾加斯‧尤薩、阿斯圖里亞思、富恩斯、聶魯達,也都是仰賴各種政治禁忌的養分,一寫再寫,終讓世人為之驚豔。意大利的卡爾維諾、安伯托‧艾可,葡萄牙的薩馬拉戈又何嘗不是如此? 如果說禁忌的圍牆,擋不了文學的三鐵高手,反面而言,則文化上的自我禁錮,當然必定導致心靈的日漸乾涸、萎縮,最終我們就面臨「台北人沒有故事」乃至「台灣人缺乏歷史省思」的困境和絕境。 是的,台灣在 1980 年中期在政治上固然解嚴了,不再有那個舊的國民黨再虎視耽耽了,但取而代之的,卻是比戒嚴時更加讓人惶惑不安和人人自危的生活環境,來自李登輝和民進黨共同炮製的「族群裂解和仇恨」,主宰了台灣的政治走向,你在任何一個職場都可能會碰到老板冷漠而帶著若干敵意的詢問:「你是台灣人嗎?」 以是,從前的作家可以抵抗舊國民黨的威權,但卻對 1990 年代周遭人們的敵視束手無策,你如何對抗無知到被綠營政客鼓惑和綁架的普羅大眾呢? 從此,年華老去的作家有的選擇封筆,有的鬱鬱以終,有的乾脆用腳投票──移民到加拿大去。 可憐啊,年輕時他們逃難來到台灣,隨之而來的也把中華文化的種子和對文學創作的熱情,散布在這塊土地上。到得年老,他們又要再逃一次,逃離非但不知感恩,甚至打算要清算他們「歷史仇恨」的台灣人。 這一走,這一逃,台灣可就自食惡果──文學傳承中斷了。留下來的,只能活在自我禁錮的世界裡,等待必然到來的腐臭、腐爛和腐朽的命運。試想,一個人的心靈一旦封閉了,對內不再窮盡於自我的天問,對外只會把西方的各種文類翻譯作品,不經消化和質疑的就一味抄襲、模仿,這樣的社會怎會不趨向集體媚俗和混吃等死的結局?不用說,一定會的。 而少了嚴肅的文化討論和具有意義的文學評論,台灣自然會出現類如南方朔這種不學無術的文化騙徒,卻被出版界和媒體視為不可或缺的賣點,一個十足臭不可聞的「狗屎政論大師」。 紫之悍然奪朱,正是眼下我們所能看到的唯一文化界面貌,台灣非但沒有思想家,就連嚴肅的小說家和詩人也在日漸凋零。 讓我們問問自己吧,台灣還有什麼資格可以傲諸於人呢?在家裡關起門來,你捧我捧你的互相標榜?單靠馬政府的努力是不行,也遠遠不足的,個人的思想和自我反省沒有怠惰和推諉耍賴的特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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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事評論|公共議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