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黑暗吞噬街頭的燈細雨霏霏令景物變得更迷濛。很好！此時此刻的我正需要這樣的景掩蓋沒有影的實。

街景異常單調，用「蕭條」形容不為過。

我想起岑參的詩，「梁園日暮亂飛鴉，極目蕭條三兩家。」稀稀落落的店家生意不太好，勉強應付上門的顧客。商店之所以能生存全靠城市管理者補貼，管理者公告，「考量新移民適應及移居地底時間，即日起補助地表特許店至全城潛入地底止。」

全城潛入地底萬不得已，因環境徹底被人類破壞。

人類真是自然界的頭號大殺手，破壞力特別強。光光一張嘴巴就令人嘆為觀止，飛禽走獸聽到「人類」二個字全嚇壞，「健步如飛」不足以形容，遁地不見蹤影常有之事。也因此人類仿傚挪亞方舟的故事把動物全抓起來關進地底豢養以防「走失」，好滿足口腹之慾。

我覺得人類最好全消失，沒有人類的環境多麼美好！

可是溫律師於電話那頭勸說：「好人還是有的，不要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我不滿回答：「壞蛋特別多，叫囂破壞擾攘不斷快要窒息了。」

美妙聲音如仙樂翩翩降臨，不愧全城最知名律師事務所的負責人，溫律師發動溫情攻勢：「你，想要有個家？」

我答是，她答：「找回你的影，找回失去的家人，再找一個伴，你的生命便完整再無遺憾了。」

不完整的我跌跌撞撞於陰暗街頭身軀如醉酒般搖晃，仰頭承受歪斜風雨之際大罵天地是混帳！

之所以失控冒出連串三字經其來有自－我，太孤獨。

幽閉的環境太孤獨，不與人接觸的世界過於冷漠，孤丁的人忍不住自袋底偷偷拿出快樂丸。

快樂丸是種鎮靜劑，合法的管制藥品，除了止痛作用外還有促進食慾的功效，因之身形日漸消瘦的青年進診間於合法的非法管道拿了一堆藥「囤貨」。看著一顆顆晶瑩剔透的小藥丸於眼前飛舞，幻想父母歸來同住，稍稍慰藉一顆寂寥無助的心。

聽過百年前《驛動的心》？

曾經以為我的家 是一張張的票根，撕開後展開旅程投入另外一個陌生。

這樣飄盪多少天，這樣孤獨多少年，終點又回到起點到現在我才發覺。

這首歌很古老，很滄桑，很憂鬱；落入孤特境地的消瘦青年外表青春內心卻住了一位老頭子，老八股，老教條，老把戲，老不死。

一連吃完十顆快樂丸開始產生幻覺，走在路上看見壞掉的路燈跟我講話每句話都好好笑，回頭問路邊的野草聽得到聽不到？這些無腦的傢伙齊回答，「聽不到！」

「豈有此理？」我低頭咒罵。

過了一會兒路人甲走來，對方寬闊的肩膀上長了三顆頭，中間那顆特別大左右兩旁特別小，三顆腦袋不齊心，還會互咬對方的臉互控對方的不是，我懶得多看一眼撇頭裝沒看見快步離開。

遠方有個傢伙全身著火。

火球的顏色像斑馬，白黑白黑黑黑白，四肢軀幹俱全獨獨缺了腦袋，缺了腦袋的大黑洞就像五度空間的入口，幽暗、藪密、深不可測。

我好害怕，害怕人類看不到的五度空間長在那傢伙的身體裡。

百年前哈佛大學的美女教授Lisa Rnadall曾提出，「人類看不到的五度空間就在你身邊，萬一掉進去就完了，連屍體都找不到！」

我不想突然不見蹤影，因而拐了彎避開這些奇奇怪怪的鬼東西進入一間小超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