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079318（七）： 回到台灣

   移防（六）：海上五日夜   

話説軍艦慢慢的穿過海峽，迎向台灣本島。待一過了大約是澎湖南方海面，艦頭就調轉折往巴士海峽。

//////當我們在得知要移防之時，先前大家還在對三個可能的駐點（北部，中部，東部）猜會是去哪邊？
對於每個地方，小子各覺得有其優點：北部靠家近，每個輪休日可以回到媽媽的身邊，吃頓家裏菜；中部山明水秀，小子個性又特別喜歡在山林閑蕩，享受『森林浴』（回來台灣以後學的新名詞，就是到山林間的旅遊）；東部從沒去過，所以充滿好奇，想來絕對應該是「風光無限好姑娘，處處美景迎阿郎」的好地方。
那時幾個人猜來猜去，旁人問道：「你想可能會到哪？」「你希望到哪兒？」我是一點兒也答不上來。對於我來説，能夠囘台灣就好！
等到確定是花東地區時，有些人稍帶失望說「那兒又遠，交通又不方便。都是小地方，那不就是像放逐邊疆嗎？」
小子倒是感到「好了，知道是到那裏，就免得天天心懸著，不安定。」//////

所以當船身顯出開始調偏南時，我就暗唸：「台東，我來了！」（嘿嘿，這可比現在大陸上紅紅火火的電視節目【非誠勿擾】片頭女嘉賓的收尾詞要早了35年！可惜當初沒申請版權。）

從巴士海峽左轉，就開始沿著太平洋的西緣北上。

據説，當初之所以被叫太平洋就是因爲海面浪濤洶湧，風頭四轉，於是葡萄牙的航海家便取個吉祥的名字，想要用此來壓服她的不馴。
而我們也真是選對了日子，一轉過彎，便開始接受這太平洋『大姑』的“洗禮”，也可以叫作震撼教育吧！

反正以巴士還峽為界，之前是風平平，浪靜靜，坦克登陸艦是一步一步、拖呀拖地像個老爺爺；一待過了分界綫，馬上就開始起風起浪，這會兒可不能再當老爺爺了，登陸艦馬上得年輕個20歲，再老爺也要昂首挺胸，擺出頂風迎浪的雄姿，一鼓一鼓的破浪前航。

註：過去，由太平洋氣流行成的颱風一律都是女人的名字，所以小子在此特別禮稱爲『大姑』，乃因襲舊稱的習慣。

原先甲板上，大家還一群群的上來聊天，看著海面吹著海風。想到快囘到台灣了，個個都是帶著既愉快又欣賞的心情在甲板上享受一份悠閒時光。可是當陣陣浪頭開始升高時，有些人是站不住也撐不住，便紛紛下到大艙去，甲板上剩下沒多少人。

註：大艙，就是在登陸艦甲板下，除了海軍本艦乘員自身的舷艙，中央就是一整個的大載艙，可容坦克駛入，所以又稱坦克艙。

隨著航向愈來愈北，風浪也越來越大。我躲立在甲板的一個安全位置，看著迎頭的浪一下子從船頭升得比船還高一倍；轉瞬間，又成了孤零零的船頭豎立於浪峰，往前看的就只有一片空空的海天。接著馬上船頭一沉，前述的浪頭又立刻迎頭『壓』來，…… 如此這般一浪跟著一浪，平底的坦克登陸艦就像一個四方小盒在寬闊的河口被來回的潮水與河水，一會兒浪推，一會兒波送，那小方盒就「一會兒前進、一會兒後退」的由漲潮/退潮而決定往那兒。

那時候我也不了解船爲什麽一定要頂浪前進，只是眼看著船頭的浪一會兒高高從頭頂壓下，一會兒又深落的不見蹤影，心裏好怕下一波會不會被迎頭浪給掀翻了，或是從浪峰「一骨碌」，整艘船就捲溜到海底去！不過反正是一船人馬，要嚒就是大家一齊報銷！怕歸怕，站在甲板上看著這些鏡頭還是挺過癮的，再説，臨時想上厠所也比艙内的弟兄們『方便』。

註：後來聽做過海員的朋友說明，有大風浪時，船隻一定要頂浪而行。即使偏離航向也只有往前頂浪，不能硬是照著幾何上「兩點之間最短的直綫」思維走，如果那樣就肯定會出事。萬一有時浪的方向完全是180度逆頭來，那麽航向也就得掉過頭走反路了。（用現在的新文字：那就“悲催”了。除了要小心操舵，還得多花時日、油料）
聽起來好奇怪，但一路就是看運氣了。

當初剛進大艙時還井然有序，大家一律橫臥。所以在用公文箱與忠誠袋隔開的方格陣内，兵擠兵，一個挨貼著一個，從艙梯的高點往下看，就像是一盤盤的鍋貼。然而船行兩、三個晝夜之後，加上因風浪東搖西晃的關係，再下到大艙一看，一片橫七竪八/歪七扭八。一盤盤的鍋貼變成了一堆堆的麻花，你盤我捲，一會兒看到有空隙可以夾擠而入，但一轉眼又看不到空隙了。

由於浪頭大，該關的艙口都閉起來，幾天以來，艙内的空氣就差了許多。我是只要不想休息就上到甲板去透透空氣。即使有浪，也上去淋洗一下，因此還沒怎麽難受。但是有許多暈得昏昏沉沉的官兵就一點法子都沒了，上不了甲板，睡得不穩，又吃不下，卻偏是空氣越來越不好，如此惡性循環，可真苦了這些嚴重暈船的官兵。

飲食方面，開始大家還靠著艦上海軍弟兄提供的冷餐、泡麵維持。後來因爲連續吃了這麽多天的泡麵，大家也吃怕了，加之大艙味道不好，甲板又是風大浪大，不方便坐下吃，而且厠所在艦艏甲板上，連日風吹浪打，也不方便使用。結果多數人肚子還是鼓鼓的，看樣子最後大夥兒都吃不下了。只剩下飲水還方便，於是最後一天就靠喝水度過。那天，風浪也小了，船行也平穩多了；由於大家都只有喝水過日子，結果甲板上船艏兩個廁所是一個接一個，排隊撒尿。

五夜五天下來，小子一路是該吃就吃，該睡就睡；沒暈船，沒失眠；白天看著海天，天色一暗就下艙休息。結果在台灣海峽這端沒看到日落，在太平洋一路三天也沒看過日出，非常可惜。

臨靠岸時，一樣，被趕下艙。所以沒看到是如何進入花蓮港的。
待換到下一個鏡頭時，便是艙門緩緩開啓，從燈影昏昧的大艙向外伸望，「透亮亮的一片日光。」

花蓮港，我們靠岸了。
台灣，我囘來了。

   移防（七）：登陸花蓮碼頭/搭夜班車到達知本營區   

按著艙位的次序，整個第一梯次部隊全都由艙口列隊登岸。雖然許多人是經過了五個日夜的“折磨”，但是船一靠岸，停穩當了，每個人都立刻撐挺起來。從大艙到碼頭，我們所有官兵肩槍排成兩列，精神抖擻的走下搭板，然後又立刻在碼頭排好隊形，聽本地區（東防部）指揮官致歡迎詞。

待碼頭的歡迎儀式結束，我們就各自開始從船上卸行李。（剛上岸時，對於腳底踩的陸地還真有點微微的“暈陸”感覺！）
碼頭上，我師協調官已先將各個前站隊伍的擺放位置劃分好。所以開始是把個人行李袋搬出，再搬公文箱。第一梯次中有編派的公差班協助卸理。

（我這裡把在寫在宇079318（二）： 補充營的一段註再重描述一遍）
……剛上岸把個人的行李帆布袋在碼頭邊排好，接著馬上又要輪流囘艙去卸團隊裝備；那知才踏進敞開的艙門一步，一股深深的吐汁酸臭夾雜尿騒味道，撲鼻而來，差點把我薰倒！（真的，沒有加油添醋，絕不誇張）「怎麽沒給大家佩戴好防毒面具來呀？」

後來回想起來，那艘登陸艦的老海們就得辛苦了，他們不知道需要花多大的工夫才能把大艙洗刷成原樣。在此向該艦的海軍弟兄們致意。

註：可能由於本梯次的航行經驗，指揮部在下一梯次就改爲先停靠高雄10個小時，讓海、陸雙方乘員都能使用碼頭的設施，辦辦吃喝拉撒之類。之後再重新登艦，繼續第二段的航程。加之，好像他們也沒碰上那種七、八級的浪，所以到了營區，相見互聊，得知他們幾乎沒什麽暈船的。

他們比我們輕鬆多了。

下船之後到登上卡車往花蓮車站的這一段時間，我們仍維持著軍容秩序。可能因爲花蓮港當年還是新拓港，又由於是軍艦靠岸，碼頭就沒有什麽小販出現。不記得是哪位長官協調，派人去買乾糧，總算把每人的空肚子填好。

（2013-08-11：剛查了花蓮港的資料，該港是民國六十二年六月才剛剛完成擴建）

從到了碼頭之後，所有箱/袋都是由各個前站隊伍自行搬運，協調官僅負責安排車輛。我們由於是屬於運兵演習，所以安排搭乘午夜的班車，以加掛車廂方式乘載。

晚上到達花蓮車站，登上加掛的車廂，大家分頭找好位置把槍擺好，彼此斜靠著就有睡沒睡的往新的駐點而去。由於還有空位，有時一些平民百姓也來這節車廂，看到我們一群全副武裝，鋼盔、槍支都跟在身旁的阿兵哥，他們倒是一點都不怯懼，各自進進出出，上上下下；反而讓我覺得迷惑了，「他們怎麽都不怕，也不嫌陌生，也不好奇？」

一路昏昏的到了台東車站。（沿綫有些前站人員依其駐地先行到站下車而去。）

清晨6點，抵達台東。由於時間尚早，聯絡的軍卡要8點才到，所以大家下車後，在車站前列隊，卸盔卸槍，依舊排好，帶隊官指定輪班看守。其餘人員就可自由伸腿走動。

看著站前來來往往的女孩子穿的花花綠綠，就是比在金門的姑娘們多點姿色。不管面貌到底有多少差別，但只看衣服的色彩，就讓我們這些日日看草綠野戰軍服的阿兵哥眼睛大亮。帶隊官笑我們是不知多久沒看過女人似的，個個是眼眯眯的色狼——把小姐們都嚇壞了！

伸腿休息之際，也順便填飽肚子。8點卡車來接，一路奔到新家：知本營區。
 

   移防（八）：不太滿意的交接過程   

原則上是來接防的49師前站隊伍抵達，接著我師的前站隊伍隨即搭同艦返台，進入49師的相對駐點，雙方開始辦理據點、設施、裝備的清點；第二部分就是各本隊的人員移動；第三部分便是雙方的留交人員與對方點收人員同意所有交防事項完整無缺，並由防區指揮部確認後，留交人員全部撤離，移防作業就全部完成。

在彼時，每一次移防作業就是一次部隊演習，整個演習有代號，有裁判官，最後也有演習的成績判定與檢討。所以從預備動作到開始行動，以及到岸的後續步驟，我師的各個長官在每個環節上都有著很仔細的安排，務期能很確實的完成這次演習任務。

由於是敵前移防，所以安排的過程是一律得先由台灣調防的部隊（步兵第49師）進駐各據點之後，囘調台灣部隊（即我師；第51師）才能移出。
以下將我營的三組編成分別用（A）前站隊伍（B）本隊官兵（C）留交人員表示。並將抵岸/離營/登船的時間次序簡單的表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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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師（A）離營，搭船赴金；
                                 51師（A）離營，前往碼頭集合候船；
49師（A）抵金，下船，前往陣地；
                                 51師（A）登船，離金赴台；
49師（B）離營，前往碼頭集合待命；
                                 51師（A）抵台，下船，分赴駐點；
49師（B）登船，赴金；
                                 51師（B）離營，前往碼頭集合候船；
49師（B）抵金，下船，前往陣地；
                                 51師（B）登船，離金赴台；
49師（C）離營，前往碼頭集合待命；
                                 51師（B）抵台，下船，分赴駐點；
49師（C）登船，赴金；
                                 51師（C）離營，前往碼頭集合候船；
49師（C）抵金，下船，前往陣地；
                                 51師（C）登船，離金赴台；
                                 51師（C）抵台，下船，分赴駐點；

由表列可以知道，當我們前站隊伍到達知本營區時，相對的49師步三營本隊官兵已離去了，只剩下留交人員，所以一個可容300個兵員的營房只有10個留交人員在。

我們一到，行李放下後，便馬上由各個交/接人員相互開始作業。

我前面提過，在金門時，師兵工官很仔細的把該留交的項目解釋清楚；對於任何安全庫存與待修備料，如果有欠缺，就一定有上一級的欠據。欠據是國軍標準的三聯單式樣，其標單號碼已忘（1404/1511表？），有師保養連的確認章。如此，對方在作庫存整理時，可以用此據代表現存料。

而師保養連也曾將各營所有的送修品，只要可以修復，就立刻加班完成。因此以兵工業務的交接準備，我們在金門的留交作業與項目是相當的清楚，齊備。

然而在與對方一開始做庫存清點，就發現他們的記錄資料與單據準備不齊全，使得雙方在確認時有所隔閡。最難放心的是所有表示欠缺待料的單據統統沒有師保養連的確認，如此我就不敢收。爲此立刻跟花蓮師部兵工官電詢，得知其他各營也有同樣的缺失。

我想，這也一定困擾了兵工官。

不過，第二天接到兵工官通知，所有存料、單據全部皆以現狀接受；第三天，兵工官特地為此專程來到台東（與其他各營），到現場關心移交的情況並與對方留交人員核對後，之後指示我：同意確認，可以接受。
這樣一下子，停滯的作業立刻繼續。而且，二級厰的交接很快的就全部結束。

之後與其他參四各業務士相詢，發覺都一樣：多處作業皆與我們在金門的標準程序不合。（同時，通信排編制的通信二級厰的前站人員也反映了相同情形）
大家一致的感覺是：我們交給他們最齊全的物件，可是沒料想到，卻接收了一個完全不合作業程序的「既不全，又多處有瑕疵」的『現狀』。感到非常不公平，十分懊惱。

註：可是從高層的角度來看，其實我們這群阿兵只在計較一些雞毛蒜皮的事情，最主要的是在移防演習中沒有發生意外。

小子如今回想起來，其實遇到此類情形，真的多少也要考慮到：
「交待的事情先要辦到妥善，再求辦得盡善。」
「各項談判在於求得雙方的利益都顧及，如果斤斤計較於己方的利益而忽略對方困難和問題癥結，以致雙方失去互利的機會，那將是最可惜的談判結果。」

   移防（九）：還有一項最重要的交接項目   

當交接完了，49師的人員也很輕鬆，幾天下來，大家總還是客客氣氣的。他們聊到在移防前，大家已經得知是要到金門，所以師長特別安排全體官兵5天的輪休假，讓當時大家有點鬱卒的心理得到釋緩。聽起來，他們的師長也是個蠻會帶兵的長官。

知本是個好地方，有相當出名的溫泉。那天，一群阿兵們就由49師的弟兄帶著，走了一公里多的路，到知本大飯店好好的洗個溫泉浴。記得是一人5元，單人間。當兵六個多月，第一次是一個人舒舒服服的泡澡——過癮！

既然事情辦完了，溫泉浴也泡過了，大家的心情就更舒緩了。於是他們在臨走的前一天告訴我們：「今天還有一項很重要的交接事項要交給諸位。」
講得很嚴肅，但是也很曖昧。然後他們悄悄的說：「帶你們去看看放映小電影的地點。」

「嘿嘿，這麼重要的移交項目，可是怎麽到了最後一天才交出來呢？」

晚飯後他們就帶著我們好幾個（不能跟帶隊官講）出營門往知本村走，走到一家百姓家門口，他們先進去與主人嘰里呱啦一番，然後就出來跟我們講，「好了，進去吧，每人10塊錢。」

一夥人，鬼鬼祟祟的彎腰低頭進去（不是害羞，是因爲房門太矮），進到一間像是小倉庫的空房，大家各自找小凳坐下。接著，一個男的進來，架起小放映機，開始放片。

看完後，回到營房，我們連聲向49師的弟兄道謝：這真是太重要的業務，他們不主動開口，我們就無從知曉。以後本隊到了，就不好交差。

「太好了，太重要了！」我們又是連聲贊許。
——大家都是二尺半，在公務上互相掌握重點辦事，有些小地方就不要太計較。這樣私下許多事就特別好商量。

第二天，他們就往花蓮搭船去了。

過了兩天，本隊抵達。知本營區正式由51師步三營營部連與兵器連駐防。
我們前站人員立刻將營區各項位置和設備向長官們報告，表示接防任務完成。

大概是一個星期之後，我們也悄悄的把最要緊的項目，逐次的交給各班、排弟兄。據了解，這個交接項目做得相當有成效，最後在我們數月後再次調防時，除了營長，副營長，作戰官之外，全營區的軍官/士官/士兵應該都帶去過了。至於三位大頭目，沒人敢去問，所以不知道他們是否有其他管道。

好了，小子接著開始未來一年三個月的台東/花蓮駐防點點滴滴。

註：小子從高中年代與同學好奇的“遠征”到台北市郊/台北縣各三輪電影院開始看【插片】，到當兵時候“鬼鬼祟祟”的去民舍看【小電影】，以後回到大學到朋友處“偷偷摸摸”看【家庭小電影】，出國後可以“大大方方”到專門放映X級片的大電影院看【X級劇情片】；如此一路努力“學習”『做人的方法』，可惜最後還是沒有達成

 先總統蔣公偉大的遺訓：『生命的意義在創造宇宙繼起之生命』，很慚愧的交了白卷。--- 謹向各位政戰長官表明，我有跳行和空格，思想純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