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079318（八）： 知本營區 1

 

知本營區位於是台東縣建興村。那時候南迴鐵路還沒興建，只有南迴公路（台九綫）經過，而且原來的台九綫是走今青海路四段再折往知本大橋，現在走的大順路是近年來才修蓋的。
 

知本營區位置圖。黃色為營房，從富貴街進去，先是營門的衛兵室，右邊一排是營部連，左邊一排是兵器連，營部在最裏面的水藍棟。中間的空地是營區集合場，稍微深綠的部分是司令台。右上方綠點是兵工二級厰與通信二級厰，左下方紅點是彈藥庫。黑綫為廚房、餐廳、和浴厠。

營房全部是鋼筋混凝土平頂，除非是颱風大雨天，一般是從不關門閉窗，所以四轉通風很好，雖然是平頂沒有氣窗口，但是室内非常涼快。加以周圍幾乎看不到三層樓房，太平洋的海風可以直通入境，住的是非常愜意。

所有營房雖然比不上高雄壽山上補充營的三層樓房那般新，但比新兵訓練中心的魚鱗版搭蓋木造營房要好多了。

各連營房後方另外有廚房、餐廳、浴洗台、厠所，外圍以高高的泥土牆。回想金門戰地住的各式碉堡、坑道，與依地形圍設的厠、浴，真有如天地差別。

整個營區除了營房、集合場、草地之外，便是綠樹：有沿著集合場四周環繞的大樹（好像是菩提樹？），有沿繞著營舍與營區圍牆栽種的芒果樹。如果誇張一點來形容：整個營區就像是個現在所謂的『度假村』一樣。

每個人的感覺是：好棒！

入駐以後，各連立刻先將營房安排分配好，接著整理環境，營部連搜索排派出一班擔任營門衛兵勤務，兵器連則輪派衛兵負責彈藥庫安全。

營部業務士、兵歸入與營部軍官共同作息，兵工二級厰歸屬參四後勤官，通訊二級厰則仍編屬營部連通信排長。但是兩個二級厰共用一棟獨立房。

全部安頓妥當以後，營長將兩連集合，對於移防的前後訓勉一番，便開始正常操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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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標題：營區果樹化 

不知道是哪個上級單位的命令（好像是國防部？）突然要所有的營區都栽種果樹。

誠如前面所言，原來營區已經是到處種了芒果樹，這時反正是執行命令嘛，於是就趕著買了好多樹苗；尋著空位置，每人一株，又栽了幾百株。

爲了實行責任制，每個人要在自己栽種的樹苗上扣個牌子；連長說：「誰的樹死了，就關禁閉，還要禁假一個月。」這一來大家是早上起來刷牙洗臉時澆一盆水，晚上洗澡時再去澆一盆水，夜裏起來上厠所撒尿——改道，去樹苗處施肥。生活中，樹苗的照護也是很重要的一部分。

約是在四月初，營區舊有的芒果樹紛紛開花結果了。很快地，每一株的葉子間都是綠綠的果實累累，看得非常過癮，想想到時可有芒果可吃了，就開始成日眼巴巴地盼著。有些兵更不等長熟，先就摘了好多青色的果實，洗淨、削皮、切片，然後醃泡起來做『青芒果』（這要用台語唸，比較有味道！）

可是等到真正熟了時候，我營卻奉令調動到關山營區，大家眼看著正開始變黃、變紅的果實，每個人都是依依不捨。

還好，調來接防的炮兵營在收成的時候，還特地留了好幾簍，並電話通知我營派車去載運。總算也嘗到了“收穫”的滋味。

註：小子囘台駐過的四個營區：知本營區，關山營區，利嘉營區，與花蓮的南華營區，如今全部都沒了。現在只有從 google map 上去看圖索影。還好，小子對地圖感非常強，配合著道路的辨識，都還尋得到。


   移防演習假   

大約是在十二月初，師部來文說明各部隊可依人員分配，安排輪次，根據返鄉距離的遠近放5~7天的移防演習假。

收到消息時，大家立刻都興奮起來，各自就開始商議誰先誰後（分三批）。兵工二級場只有兩人，雖然我入伍梯次比另一位早4個月，但是由於移防時我已擔任前站較早囘台，所以此趟我就自願排到最後（第三）批。連上由於各排兵多，又是來自南北各地，所以據説各排長很是費了一番工夫才統統擺平了。

在回家的前幾天，便趕緊把從訓練中心帶到金門六個多月，一直沒穿過的便服拿出來，洗好曬乾後放在枕頭下壓平，又把公文箱的酒和貢糖找些舊報紙層層包好，如此一切準備好，就等到那天拿差假証走人。
（有些比我早了近一年就到金門的837，840，842梯次，他們的便服更是藏了一年半，不知那些衣服悶出了多少的霉味？）

本來一般如果是第二天起假，那麼只要是熟人好説話，通融通融，前一天就可以把「差假証」開出來。偏偏這次由於放的是7天假，營長規定任何人都不得提前離營，所以參一負責「差假証」的業務士也不敢例外，只得按規矩辦事，「不得提前！」

我們幾個營部的先是不吭氣，到了晚飯之後，瞄見營長那兒好像早就休息了，於是就趕快去磨那位仁兄。還好，他沒再多說，拿出差假本，將我等就先開了。
（軍人「差假証」是特別發給所有離營外出人員使用，如果必須搭乘交通工具，可以憑「差假証」先到車站/機場的憲兵組蓋章登記，然後才能去買軍人優待票。即使不需要買優待票，但是因爲軍人的個人身份證已經被連隊集中收起來，外出時隨身只有「軍人補給証」，所以只要是離營兩日以上，都要攜帶「差假証」以備查檢。如果是一日來回，就必須身著軍服掛「公差証」識別。當年規定，如果「非公務，一律不得穿軍服外出。」）

拿到差假証很是高興，雖然已是晚上9點多了，有人勸説，「好好睡個覺，明天一大早再走嘛。」但我與另一位同批，早都準備齊全，哪兒還能睡得下啊？於是連忙換了便服，收拾一下，兩人提起包就趕到建興村車站，等到下班公路局的直達車來了就上。

當年從台東囘台北有兩種走法：
一是像我們這趟，台東——高雄——台北；另一種是台東——花蓮——羅東——台北。前者走南迴公路6小時，加上鐵路到台北8小時，共14小時；後者花東鐵路到花蓮6小時，走蘇花公路到羅東4小時，走北宜公路到台北4小時，所以也是14小時。雖然往南繞好像距離遠了一點，但是耗時是沒差的。加上南迴公路狀況較安全，以及高雄鐵路車班多，所以之後多次來回，就都是走高雄。

這班直達車是由台東開出的夜班車，建興站算是主要停靠點。如果我們硬是要先往台東站買劃好位坐票，前後就得多花一小時，然後搭車又折回路過建興村。我們兩人想，何必多跑這趟來回路，於是就直接搭往高雄的班車。

搭這班車的乘客就如同西綫鐵路的夜快車一樣：多是爲了省時省旅館費，就可以邊乘車邊睡覺的到高雄。一般而言，若不是從起點購買坐票，中站上車有沒有座位就得看運氣了。而正巧這班車上只剩一個位子，同行的是840梯次，比我早，當然就是他先坐了。我則坐在車門旁邊登車梯，靠著欄杆撐睡了一會兒。還好到了大武，居然有人下車，讓我還能搞到位子。

坐下來睡了一會兒，被車外的一片燈光給照醒過來，猛然還以爲快到高雄了，但是看看手錶，才兩點多，再揉揉眼看到外面的路牌知道這才到枋寮。路邊的燈光是養鰻魚池的燈光，加上魚池需要廿四小時灌氧氣，所以一部部的馬達在不停的打水。這樣子，又是燈光，又是啪啪的打水聲，在深夜的行車中，才會讓我驟然以爲到了市區呢。

結果這以後，就一路醒醒睡睡的晃到高雄。

到了高雄火車站，票務櫃檯說對號快沒有到台北的位子，但是還有到彰化的坐位，問我：「要不要？」

我那時還沒有太多的搭火車經驗，在當兵以前曾搭乘過一次夜快車，一次對號車；對號車票是買好直接到台北，所以從沒想過像這樣的情形該如何決定。我直覺的想，「要買對號票就一定要買到台北，買到半途，到站時還要下車再重新買下一段，太不方便。而且如果到彰化還有位子，那麽我到車上去找到空位坐下就好，何必還要分兩次買票呢？」就囘說不用了，我買一張直接到台北的就好。

櫃檯說：「到台北沒有坐票，只有站票噢？」
我說：「好的，沒關係，我身體還好，可以站。」
於是就買了一張從高雄到台北的對號車『站票』！
（現在回想看，有人對我的評語是『通六竅』，還真的是一眼看穿。此外，我還不只少了一根筋，應該是少了兩根以上！）

爲什麽沒有想到搭下一班的平快車或是試試看高一等的觀光快之類？因爲，平快要7個小時，對號快只要6個小時；而如果買高一等的車票則好像沒有軍人優待票，全票對我這小兵而言就太貴，太奢侈了。

於是我就做了一次天下最『聰明』的選擇。

好吧，我知道天下最笨的人都知道「反正先買張坐票到彰化就是，然後上車以後再趕緊找車長補票，而且説不定他手上還有保留位呐！」
唉！小子若是能夠想通這『一竅』，那賢妻就不能笑我是『七竅通六竅』的了！

上了車，本想先找個座位靠一靠，結果沒想到乘客真的很多，而且他們都有座號，我換了好幾個位置都被趕開。心情一下子跌得好沉，加上搭公路夜車沒睡足，手上又提個大包，便也沒勁再找，乾脆就停住不找了，隨便依著一座椅旁靠挺住。

過了彰化以後，上來的人越來越多，一節車廂就有十個站的，如此人來人往，擠來擠去，移動一下都不方便。到了桃園以後站票的人就越多，連站的都擠滿了，我居然真的是『一站到底』。（還好，我是高雄上車，大包早已安放在行李架上——一路站來，唯一讓自己稍稍不會感到那麽難過的！）

註：【一站到底】是一個江蘇衛視的益智競賽節目，内中很多詩詞文史題，參加的人居然都順口就答出。一般而言，算是層次較有“水平”的。而最容易翻船的題目就是影視劇目八卦題！

回到家時，已然是什麽累都不想了，本以爲會倒頭就睡。然而當我推開家門時，一見到母親就非常興奮，她突然看到我，也很高興——因爲我到了台東以後，寫信回家時只提到部隊已調回本島，可是不知道何時回家（軍中郵政信箱的地址已清楚地註明是台東縣建興郵政8xxx號信箱）；所以見到我回來，她很意外，也特別感到安慰——兒子平安的從金門回到家！行李放下來，一陣嘰哩呱啦，之後父親，哥哥都回來了，大家問道部隊生活，這一下子，睏媒就溜走了。

回家的細節我忘了，總之是一趟很快樂的休假。去爺爺的墳上祭拜，見了幾位在大學裏的朋友。相聊之後，發現自己與往日的朋友在許多生活上的感受和看法開始有了差別，畢竟在前綫的生活經驗對一般人不是能僅用幾句話去描述完全的。六天假一會兒就結束了，留下一天又要趕路囘駐地。

回到營區當我把這趟買張“一路到台北的站票”故事講出來，讓大家好好的糗笑一番。之後，我想“應該”就不會再那麼“銹斗”了

註：爺爺是在我入伍當兵的同一天過世，爲了不要影響我個人及鄰兵的情緒，當時新兵訓練中心特別扣住了家裏趕寄來的訃聞，直到出殯的前一天才通知我，並由代理排長陪著送我到頭份，上公路局班車趕到台北。第二天禮儀完畢後，立刻再趕回軍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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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雄車站的小插曲

在之後有次也是兩人一道走高雄，由於買了火車票以後還有點時間，於是兩人把行李寄存好，就在車站前叫輛計程車去有名的市府後巷。計程車司機看我們兩個留的是阿兵哥頭，便知道我們的意向為何，馬上把車上的音樂卡帶換成有『配音效果』的特別帶。小子與同行者兩人都還是頭一遭聽『音效』帶，雖然早已看過電影，但是都是洋片，第一次聽到中文『音效』，還真想不到台灣也有本土製作，而且還有年輕的『女聲效果』！

註：嘿嘿，北部電影看【插片】，南部搭車聽【插帶】。

到了市府後巷，一下車，兩人就先把身上的手錶，皮夾，眼鏡（在金門我幾乎都不戴眼鏡，但是一回到台灣，不知怎地，就很自然的時時戴著）都收好，衣褲口袋都扣好，鞋帶紥緊。然後吸一口氣，兩個在室男便帶著探險的精神，急速的從頭到尾走了一趟。還好有準備，否則小子差點被一位小姐給拉進窩去，結果我一面拼命抵住門口，另一面朋友也幫忙囘拉；那小姐看我有伴，又不像真的客人，就放了我一馬。

之後回到營區，大家一聊起來，直説我小子「笨啦！有福不會享，說不定進去之後，小姐發現是個在室男，還會送個紅包呢！」

註：沒想到，39年後，小子會搬來高雄。但是一切都已景物全非：火車站搬移（聽説鐵路地下化之後會再搬囘），市府後巷早已拆除，原來的市政府也早就遷移了。


   歡慶春節/卑南族的歌舞   

六十二年十月八日，在我營來到知本之前，台東受到娜拉颱風的侵襲，造成相當大的損害。尤其是知本地區，由於上游的雨量太大，致使知本溪水位暴漲，一路沖刷，無論民居或農作都可說是災情慘重！

當時駐守知本營區的49師步三營官兵全力協助搶救受災的民、畜、房，減低了鄉民們的損失。本地的卑南族鄉民爲了感謝駐軍的幫忙，特地在春節前夕到營區來致謝。我營既然為現在的駐軍部隊，也就替代49 師的友軍接受他們的誠意。
（如果49師仍在台灣，相信我營長官一定會通知他們這件事，並邀請他們回來參與。）

當晚，在集合場上，鄉民們穿著傳統的服飾為我們“表演”了他們族人的慶典舞蹈。他們圍繞著一堆焰火，一邊輕聲哼唱，一邊輕步踩拍子。雖然聽不懂唱的是什麽（主要的聲音就是在「嘿、喲、啊、喝、唷」等單音之間變化），但只覺得那韻調非常和諧，非常的輕；沒有高音，沒有獨音，從頭到尾都是大家一齊哼著。跳舞的步伐也是極爲簡單：一個挨著一個，輕輕地踩一步，墊一下，再踩第二步，再墊一下……； 如此内一圈，外一圈，兩圈人就一直繞步到歌聲結束。（沒有任何編排的花俏舞步、高難度動作，沒有很誇張的手勢或腳步。）

他們的衣飾很素雅，就是在全黑的織布邊上綉著各式簡單的圖案，以紅邊和藍邊為主，腳下穿了布鞋。中央的火焰光反照在每個人的臉上，顯出一張張夕陽紅色、淡柔又靜穆的面容。整場的儀式與舞蹈畫面，讓我到今天仍然可以感到那份安靜與祥和。

我的感覺是，他們不是在“表演”，而是在舉行一場儀式。藉著這個儀式，他們一方面來向駐軍表達謝意與感恩，另一方面也可能在表達對天地物主的敬畏。因爲這，他們的每一個動作是一份虔敬的誠心，每一個發音是一種禮尊的融合；如此，很自然的就呈現出那種無法用口述，用筆描的一幅“真善美”永恒畫面。

以後我到花蓮看過那兒「阿美族的舞蹈」，又在一些場合看到所謂『改良式』的原住民舞蹈，卻沒有任何能跟那個晚上的卑南族人的『表演』相比。

其實我本來是當天開始輪放年假，就為了要看他們的表演，特別改成跟上次的移防假一樣，“搭公路夜班局車”。所以待歌舞節目結束後，我就趕緊換了便服，兼程趕往高雄。

由於是過年期間，居然一大早5:00就有一班加開的平快，算一算，雖然耗時較長，但依然比下班的對號快早到台北。所以這次就不像上回那麽慘了，既是有座位，又省了銀子。快快樂樂地回家歡度四天假。
（很巧，我是過完年入伍，又是退伍之後才到過年，中間這次又是剛好在家，所以我居然從沒有在部隊過年！也因此，部隊殺豬加菜和部隊長的紅包，我都沒有經驗過，可惜。）

由於我前次的移防假是後批，所以這次年假排的是第一批。

我是1月25日回到營區，結果第二天（26日）看電視新聞，行政院宣佈自1月27日零時起，含鐵路、公路以及各種公營事業價格“全部”大調整。車票馬上調漲了25%（？），所以第二批的人員，如果早走的，就只會在囘營時受到波及；但是走慢了的，那就得來囘都多花費了。對於當兵的而言，真的蠻傷荷包。

不過，好像我們的薪餉也跟著調整了一些。

註：民國六十三年這次春節以後的調價政策，基本上被社會認定是爲了籌措『十大建設』的資金。不論當時的評論是正面或是負面，但是藉由『十大建設』的執行，確實帶動了整個國家的大步向前邁進。以致在未來的二十多年，台灣的地位愈顯突出！

可惜是自從李氏當政以後，接連三個領導人都是只會大手筆花錢，卻不懂（想/願）籌錢，於是形成今日的國家負債早已到了深不見底的危態！

怎麼辦？「就看以後會不會再出一個小蔣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