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079318(九): 知本營區 2
到師部出差
過去在金門,由於就那麼點地方,各個陣地的距離並不遠,像去師部與保養連洽公都是半天來回的事。如果有什麽需要車輛運送的狀況,只要寫張派車單,請後勤官簽字,就可以申請到車輛支援。
現在師部在花蓮美崙營區,師保養連在花蓮吉安營區,各步兵連分別在太麻里,成功,關山。而當年的3/4T指揮車與2 1/2T行政車多是越戰美軍的汰廢品經過陸軍車輛五級保養廠一番整修,拼拼湊湊搞出來的。可以用,但是性能實在是弱了些,最好在近距離使用。所以偶爾派車到各連是沒問題,但是跑花蓮是不可能的,那就得自己先趕公路局班車到台東火車站,接著乘花東綫普通車到花蓮火車站。
一般我到花連都是下了車就再搭公路局直奔師部找參四科兵工官。
到兵工官那兒多是行政業務,包括連上對於裝備的問題反映,或是與保養連的維修要求等。基本上不是太複雜的事情,可是每個月我一定至少會安排跑一趟。如此也是與長官保持著連絡,互相之間多少是熟人熟面,他也會多照顧一些。
到保養連就比較麻煩。
首先,他們營區距離公路局吉安站約有500公尺一段路,而我去那兒一定是帶著一些兵器的零件送修。這些都是金屬零件,只要個四、五件就夠沉的了。當年又不流行現在滿街的大背包,只有提個軍用公文袋,再加上自己的普通航空公司行李包。有時候,零件多,於是兩肩膀各掛一個袋子,上車、下車,一步一步地走個500公尺。累啊!(有一趟我記得帶了五副軍用望遠鏡和其他零件)
其次,保養連的老師傅(老班長)脾氣很不好。帶去的送修品,他隨便一看,就說:「這麼點小事,不會自己弄呀?」旁邊幾位義務役的小師父大概跟久了,也是差不多的姿態。所以每次去,心底都要預備好:說話要客客氣氣,表現的非常崇敬他,馬屁要拍的適中;如此他罵一下,還是會收件的。運氣好的話,他會馬上找出個良品,當時就可以帶囘。
雖然嚴格地說,我這邊是合理的送修,他沒有理由耽擱阻攔。但是有些人不是故意,只是習慣被當作是個人物,那就順著一點,對自己無傷,但事情就比較好辦。重點是他們也不是爲了要收好處的,就是一副牛脾氣。
之後我營被抽中陸總部高裝檢(這可是野戰部隊的大大事),當天保養連特別開來一輛3/4工作車南下支援,他們擔任遊修後備小組。爲了團隊的榮譽,對於當場被檢查官挑出的瑕疵品馬上拼力把物件修好(只要當場修復,統統算良品,不會被扣分記點)。那個時候完全不見他們平日的臭脾氣樣。
註:師保養連是三級保養單位,人員足,工具設備足,當然許多送修品在他們眼裏是小事。可是營部兵工二級廠,工具就是幾把銼刀,鉗子,起子,夾具等手工具。沒有機動工具,沒有測準儀表;主要的業務在於儲備良品零件,一旦連上送修,只能就手頭的工具盡力,或不然有備料就換掉。否則一律後送保養連,工作能力顯然不能跟他們比。
說說兵工二級廠
前面幾段在介紹金門生活時沒有多提,這兒就順便作個兵工二級廠的介紹。
當年陸軍的軍備保修制度乃是承襲美軍規範體系,採五級三段保養體制。
以部隊編制分作五級:
一級——使用個人保養;
二級——營二級廠保養/修;
三級——師三級廠(輕裝師為保養連,重裝師則為保養營)保修;
四級——軍團四級保修廠;
五級——基地保養廠。到了這兒的多數是廢品翻修,做的是起死回生的手術。一般只有車輛與重炮才會到五級。
以保修層次就分爲三段,是指:單位保養(一、二級)/ 野戰保修(三、四級)/ 基地保修(五級)。也就是說在部隊中的一、二級保養,其實層次上沒有太大的差別。
單兵個人所有的軍械就是步槍和刺刀,以及防護面具,另外作戰時還要攜帶圓鍬或十字鎬(但是平日不發給單兵)。所謂的一級保養便是平日操練結束一定要將槍支周身的灰沙用小刷仔細擦拭,擦完後再上一層薄油;打靶以後一定要通拭槍管,將其中的火藥完全去除,免得以後會生麻膛。如此保養的好,應該不會出現什麽特別問題。
主要送到二級廠的問題與處理方式有:
(1)操練時由於動作太猛,造成槍托部分斷裂。這種情形在以後換了M16步槍更是多所發生,因爲槍托是合成塑料,非常容易斷裂(尤其是下圖中的Handguard部分)。
(2)零件鬆動,致而遺失。這個只需找備料將零件補上就好。
(3)由於槍支碰撞或跌落地面,造成金屬部分損壞。這就得看是哪個部分,簡單的就可以由二級廠使用工具修復,嚴重的就將那一部份拆下後送(保養連)。
我師是輕裝師,沒有重型兵器,即以兵器連最大的火力也不過就是八一迫擊炮,因此幾乎所有的槍械都在三級保修範圍之内。如果師保養連都無法修護的,那些裝備大概就該是屬於報廢品了(當然到了四、五級廠以後也可能像修復美軍的軍卡車那般“起死囘生”)。
就上述的工作層面,即如同三段式的單位保養定義,一、二級的保養層次差別不大。
之所以要分出個二級廠,主要在於部隊不可能讓每個單兵都攜帶一整套工具,再加連部還得庫存好些備件(待用)。如此一來對於單兵或連隊造成額外裝備與負擔,可能在部隊移動時(特別是戰時)造成重大耽誤,致而影響戰局;另外就是增加了龐大的不必要花費,每個單兵一份簡單的保養工具,那可是所費不貲呀!(當年陸軍野戰部隊應該至少有二十萬“大”軍)
所以雖然二級廠的維修層次不高,但是可以只須用少量的工具、設備與備料,配上兩個兵員的編制,就能承擔整個步兵營的個人軍械維護,還是合理的。(至於兵器連與步兵連的迫擊炮,我們就完全“沒法度”了——小炮的維修多是與水平儀、方向儀相關,即使如我師父的高強功夫,可能還是得送到保養連了。)
花東縱谷行
那時候,花東鐵路是窄軌(比較西綫鐵路而言),車廂小,速度慢。但是由於東部的開發不多,一路的風景反而看得更開闊。
每次坐在狹窄車廂中一站一站的欣賞縱谷美麗風景,心情好滿足。火車一路走在谷地的中央,從車廂的兩邊遠遠望出去,就是原野、稻田、民房,然後就是順著鐵路一直延伸的山脊。西邊是高聳撼人的中央山脈,東邊是氣勢略差,可是仍能顯出俊麗之儀態的海岸山脈。一路到花蓮,我是享盡了縱谷地的佳境美味。舒服極了。
左邊是中央山脈,右邊是海岸山脈,一眼從南往北望去,伸向遠遠的地角,竟然連成了一起。一片綠油油的縱谷稻香,真想找棵樹下睡倒。下面的圖片其實是影片的一景。同上圖一樣,左邊是中央山脈,右邊是海岸山脈。
台鐵花東線(富里站→池上站)(2011.05.02拍攝)
其次花東綫的站名也多是優美:月眉,鹿野,關山,海端,池上,富里,玉里,瑞穗,富源,萬榮。鳳林,豐田,壽豐。每個地名好像就是一個僅能屬於台東、花蓮,原汁原味——有的像在看一幅隨意描繪的山水畫,有的像在聽講一段先民過海翻山墾荒的故事。
不像西部的縱貫鐵路沿綫,又是市鎮,又是工廠,經過每個平交道只看見一大群機車騎士「噗—噗—」的焦急等著;一路上都是一段段緊張的畫面,使得乘車也感覺不平靜。東綫鐵路經過的都是鄉野村落,即使經過平交道時也只是兩、三輛車在等著,顯不出任何急的樣子。
由於搭乘火車的時間因素,於是每次到師部洽公都是請個三天或四天假。但是我都盡量早早就出門,趕早班車北上。如果時間掐得準,我可以趕在下午兩點以前到師部,與兵工官和化學官對帳及處理業務也就只要一個小時就可以全部搞定。有兩、三趟還一人身兼數差,是幫各參的業務帶公文,要繞著參一、二、三、四、及政戰轉遍師部所有辦公室。那種情形就是一天全在師部,連著午晚兩頓都到師部連去混了。
不管怎樣,我一定都加個第二天的公差假。要是這趟不用到保養連,那麽剩下的時間便都是我的自由活動了。
所以,只要是出差到花蓮,小子都會賺它一天“逛街假”。於是乎除了花東鐵路沿綫,我也不時到花蓮附近的地方走動。有次在花蓮街上正巧碰到另一位業務士,兩人很有默契相對笑呵呵一番。來去的多了,這也是營部組的幾個熟人爲何叫小子為“阿摸”的來由。(後來,營部出現一個“小摸”,道行更是高一層,以後再表。)
註:如果是一大早出發,而且不須到保養連,那麽我會請三天差假;如果是中午以後出發,我就會請四天差假。要是必須跑保養連,那就看情形再決定是否要加一天。原則上,除非有夠充分的理由,不要請五天的差假。
因爲到時候萬一營長問道:「小孩兒,你這趟跑了五天,都辦得怎樣啊?」那就得編個好故事了。 而且多半上面會這樣問的時候,就表示他在注意到了。要是故事被揭穿,那就要倒大霉的。(跟我共用辦公廠房的通信二級廠廠主在花蓮遊蕩時就被副營長逮到,回到營區,副營長在第二天部隊集合時宣佈此員故意公差逾假,立刻送到禁閉室)
支援排也有自己的操課表
回到台灣,雖然不像金門那般的緊張,但是部隊的一般課目仍是要保持操練。所以長跑,障礙跑,急行軍,打靶等等都不少,除此之外便是營區整理,包括:種樹,種菜,還到附近的山上挖些草皮回來舖整營區的草地。反正,當兵就沒得閒的(“摸魚”是屬於個人的機會動作,不算是閒)。
師長也來看了一趟,除了對大家講一些贊許的鼓勵話外,也特別交待,要像在金門一樣,上午得『全員到操』。
這下我們這群營部組的小業務就麻煩了。原先在金門時,已經被連長和其他排長看得極爲不舒服:「成天跑公差,出操總不到;三餐吃飯時,一個都不少!」所以相處的不是很和諧。如果真的像金門一樣再給打散分到各排,那不就羊入虎口,等著被吃掉嚒?
怎麼說呢?因爲在金門,戰訓優先,那時候出操時支援排就被打散分到各排,排長們當時爲了任務與紀律,多少還客客氣氣,心中不喜歡,但也不會表現出來。可是來到本島,任務變得單純,加以囘台以後退伍了好幾批,尚未補兵,各排正是缺些能夠擔任“打雜”的“腳”色。這要是分派過去,不就剛好填作配“腳”。
營部組幾個840、842梯次的老鳥,此時也快到退伍時候,兵當的有點心得了,也敢放膽講些話了,這會兒他們突然冒出一個主意:既然營部連各排都是獨立業務分開操練,那麽我們支援排也有獨立業務須要“操練”啊!
所以馬上跑去向連長報告,並請求支援排個別帶開出操。連長沒想到這群營部娃兒居然會想出如此一招,一時也想不出理由說「不行!」,於是就同意了——他當時一定心想:「看你們幾個小猴兒怎麽耍!」
幾個老鳥動作也快,馬上到行政士官長處請款去街上買了粗筆、圖表紙,攤開來,由參一的人事士立刻寫了三大張教案。第二天部隊集合時,讓那幾位排長非常訝意的看到我們居然也帶了教案、腳架列隊。等到值星官下達:「各排帶開!」的口令時,我們支援排就順理成章,大大方方的由那位人事士帶隊走開。
註:該參一人事士原來在支援排已被公認是「大摸」。我到了營部組以後,只能排位「二摸」。等到他(840梯次)退伍了,我這沒得可“二”了,就改個口音被稱爲「阿摸」。同時從連上搜索排調來一位高中兵接「大摸」的業務。沒想到這位新手更是青出於藍,以後雖然只是號稱「小摸」,但是其功力早已是十段高手級!
部隊裏面「大事化小,小事化大」都是可能的,最主要的是該做的都得做到,這樣長官就是硬要挑骨頭也找不到。所以我們十多個阿兵(還加上兩位老芋仔喜歡跟我們一起嘻嘻哈哈去打野外的),由「大摸」帶到一塊事先就已觀測好的位置(有樹,有塊可以上課的平地,稍微隱秘),先把昨天下午趕出的教案掛好,大家就地面坐好,接著「大摸」也有模有樣的講了20分鐘關於部隊人事業務。然後就交待,「現在開始休息,但是大家眼睛放亮,注意連長或營長/副營長來查課。」此時大家心裏有底,「眼觀四面,耳聽八方」——其實大摸教官比較辛苦,因爲他是帶隊兼教官,就得對我們這一隊的所有行動負責。要是真的被查到大家在打混,他就是「首要分子」!
那時候,支援排排長出空,排隊點名時就是連部組、營部組各自列站,排值星就由各參輪流擔任。「大摸」是參一,又是待退的老鳥,所以那時幾乎都是他打頭陣。
就這樣,支援排也開始了獨立的操課表,而且一直維持到上面不再要求『全員到課』爲止。這期間參三、參四也分別排出教課陣容,我們都是「規規矩矩」的操課、“休息”。有兩次分別是連長、以及一位東部指揮官臨時“突擊”查課,看到我們居然都在「認真」上課,讓他們都沒得話説。
2013-08-20 找出這張營部組的出操相片,最右邊的是位老芋仔,其他是各參業務士。「大摸」與「二摸」均在列中。此乃在換裝之前,各人所持分別為M1步槍與M1卡賓槍。
武器換裝
二月初到師部時兵工官就告知,我師即將換裝M16自動步槍。
聽到這個消息,蠻是興奮的。因爲我們輕裝師,在陸軍步兵的排行裏好像是個庶生的。比起重裝師(又稱前瞻師)的大編制,我們僅有五個步兵營,加上幾個直屬連,全師即使滿額也不會超過5000人。再以部署的位置而言,就像是附於重裝師的預備隊。
我們在金門時,其他各重裝師的單兵都早已換為57式(即仿美製M14式)自動步槍,我們卻仍在使用韓戰時的M1半自動步槍。由於槍支老舊,槍膛的來福綫早都給子彈磨得快沒了;打起靶來,若是拿到的是支老祖字輩的槍支,那麽即使你是再特等的射手,也會栽跟斗——沒辦法,子彈從槍膛裏就跑彎了嘛!
M1的“雄”姿。她的彈夾是卡鋏式,每個卡鋏僅能卡入8發子彈。整個槍托由於是木造,不易斷裂。其金屬部分也非常結實,很少需要修護的。說起來,如果不是槍管的來福綫磨損,這種槍還蠻好使的。
所以這次聽説居然一下子就跳換M16A1,真的很不一樣。(據説含我師共三個輕裝師與各憲兵營是第一批換裝M16A1的部隊)
換裝的頭一步是全師的所有營部兵工與連部軍械全體到花蓮集中受訓兩天,一方面講解M16的操作要領,另一方面則是教大家如何將收到的新槍全部做新庫存登記。這大概是陸軍首次準備將全軍庫存電腦化所辦的講習。在這次的講習中,我也頭一次有了數字的編排輸入是以左往右,而不是從右到左(個位進到十、百、千…位)的概念。
三月初,新槍運到,全部使用美國原裝。烏黑黑的槍身,新穎的自動/半自動調整鈕,後拉式的填充,設在握手把上的瞄準標尺…讓人看得是“帥”極了。再加上全槍只有6.7磅,較M1的9.5磅輕了近3磅(只比卡賓槍的5.4磅重一點點),其使用的子彈是5.56mm也較M1的7.62mm的輕巧。與M1相比,她像一支大號玩具槍,卻比M1的火力大了一倍有餘。每個人都摸的愛不釋手。
此圖的彈夾是30發的曲式彈匣,下圖的則是我們使用的直式20發彈匣。這型槍對現在的阿兵哥而言已是古董了,但是當年可是帥哥槍呐!
槍支運到後,立刻清點,確定數量。然後安排車輛交付各連,由各連再分發到排、班,到單兵。
配發以後,讓各連有兩個月的時間訓練,熟悉操作。四月底通知各連開始將換下的M1全部清潔後,使用M16A1的包裝箱裝妥,我再派車到各連去收回。五月初,向鐵路局安排一個貨車皮,將全營舊的M1載運到花蓮。由於為大宗武器,鐵路局要求派押運,我也不敢大意,早已約好三位步兵連的軍械一道押運。四個人就一整天吃/睡都悶在車皮内,一路行呀行的晃到花蓮。
五月初,雖然不是夏天,但是車皮沒窗沒燈,四個人只帶了簡單的盥洗物件,夜裏睡在大紙箱上,如此安全的把槍支運囘。因爲貨車皮的等次最低,對任何客車都要讓行;加上每站又可能有卸車皮,上車皮的動作,結果平常慢車是6個小時的行程,我們這趟足足走了12個小時。
到了花蓮,立刻聯絡兵工官派車來,將所有槍支運到保養連,以後師部再安排交通工具後送到台北地區。
註:『車皮』就是火車的貨運車廂,通常只有在中央兩邊各有拉門,沒有窗子。
在做武器換裝射擊時,幾乎每個人的命中率都在80%以上,主要因爲①是新槍,槍管來福綫是全新;②幾乎沒有後座力,其在後槍托内設計了一管彈簧,將大部分的後座力都吸收了;③子彈小而且輕,所以射出去的彈道比較成直綫,與射手的眼睛所看的目標上下修正不大;④槍支輕,在瞄準時比較穩定。
小子在這兒要特別感謝三位與我一同在貨車皮共度一夜的步兵連軍械:第一連游金榮;第二連黃昆;第三連孫柏。
另外也要感謝營部連軍械下士賴文達與兵器連軍械下士江炳南。他二位在換裝之前也相當的幫忙與對我二級廠業務的協助,他們分別是837與842梯次,在做M1後運時已經退伍。 最值得提的是二位較小子早了將近一年入伍,卻絲毫沒有擺出老資格的架勢,反而在許多小子不熟悉的方面,提供了許多的經驗與知識協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