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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1/12 00:33:03瀏覽11969|回應6|推薦31 | |
老媽媽赴美以後,很長的時間父親是一個人在台。還好,他那時在學校兼課,時時都在非常認真地準備課堂教材:講義與模型;他講機械設計注重實體解説,因而常自行利用保麗龍材料切割、膠合,作個實際的模型帶到課堂。他去上課滿身總是『灰』塵僕僕——粉筆灰、趕公車塵灰、和保麗龍屑。他當時還正與另三位同仁合編一本關於機械製圖概要的書,以及參與國家技能大賽中機械製圖工的評審和之後的培訓。此外他也很熱心地參加集思謎社的各型活動。如此忙碌的時間安排,形同單身的生活並沒有帶給他太多地苦悶。 但是最重要的外食問題,他卻毫不經心。因而那年老媽媽回台看到他全身浮腫,就覺得不能再讓他獨自過日子;我們幾個子女在美看到父親那會兒的照片,也甚是擔心。經過大家商議,就硬逼父親移居來美。(特在此推薦家父詩作一首:當時年少感懷多 —— 轆轤體)
1986年,父親『被』移民到美國之後不久,便在Norwalk申請到了老人公寓,於是就和老媽媽入住一雙人房單位。
父母親決定自立入住老人公寓的原因: 首先,原本老媽媽一直住在女兒處,她一個人平日白天在家帶帶幼孫,幫忙弄菜;日常活動就隨著女兒的安排,周末不時安排幾位熟朋友家一道出遊,或是打麻將消遣,如此老媽媽從不會感覺生疏隔閡。 但是父親來了以後,又是作久居的打算,這樣就得安排安排。因爲父親本身就不喜好打擾旁人,相對地,也不願意“寄”人籬下,多所不自在。而且他若是想自己出門溜達,從我姐家出門要搭公車巴士,得走一段30分鐘左右的上下坡,加之車班又少,耗力耗時耗精神。這樣子對於父親的自在生活個性,會形成極大的拘束、不方便。當時,我哥在北加州灣區,我及我弟都是與朋友分租公寓,無法提供住宿的協助。
其次,就是我們實地去參觀了該老人公寓,其為一11樓高的電梯公寓,一樓是辦公室、洗衣房、娛樂室、職員住宿單位;四周有大樹、草地、晾椅,可供悠閒散步的環境。在10~20分鐘的走路距離之附近有好幾個大小不等的商場,大樓路口有公車巴士可以四通八達,生活機能安排非常方便,沒有任何局限之感。 每樓有16個住房單位,分別為單人與雙人住房,各住房都有廚房與厠浴設備;家具自行佈置,吃食自己安排。 各層樓由一位住戶擔任樓層照應,其主要負責注意各住戶是否每早都能將示警牌收回——這牌是每間的住戶於睡覺前掛到門把,清早睡醒後自己再收回。如此只要每天早上看到示警牌收回,就代表該住戶平安,否則就得趕緊通知管理員來。 如此,只要子女經常不時地去探望老人家,住在那兒自己身體能走能動,進出自在,就沒有什麽須要特別擔憂的了。
最重要的一點是:父母親希望能夠保有他們自己的生活方式和自我空間。 他們與已先入住的樓友聊過,也看到住入此公寓既可以隨意地安排自己的生活步調,不要耽誤兒女們的事業與生活;又可以與同齡群的樓友們相互交流,彼此可以有共通的語言,分享過去生活的經驗、故事。“閒暇”時,樓友們彼此商議,安排時間做個簡單的公車巴士遊覽!這尤其對父親而言,更如同是“縱虎歸山”(他肖年屬虎),仍能享受獨立自主的天地。 誠如前述,公寓内有二十幾戶華人,大家互相談得來,還能聊聊天,彼此照應。
1996年父親過世以後,老媽媽一直就是一個人獨居。她每日早上會在公寓附近繞行1小時,接著便是料理自己的每日生活。 老媽媽喜歡打牌,與樓裏幾位較熟的太太們湊了一桌(據我所知,加上幾位從他處來共襄盛舉的外人,公寓裏應該是有三桌麻將搭子),每天摸個十二圈。由於都是老人家們,打牌歸打牌,吃則是各自料理。到了該休息、吃飯時,便各自回去弄,待吃完、整理好了後,再回到牌桌繼續。打得是小牌,純粹是娛樂、消遣爲主,標準的『衛生麻將』! 老媽媽並不太好動,只要有牌打,其他都無所謂。很妙的是:老媽媽與我岳母生活裏只要有麻將就萬事OK!出遊、活動都沒啥興趣。而父親與我的岳父則反之,他兩人倒是喜歡到處走動。父親還在的時候,老媽媽就只有趁著他外出到China town或是去圖書館時才能偷偷打個八圈。
先前老媽媽還能自己弄吃的。我們每週帶她上超級市場,一面採買,一面也是出來逛逛。之後,我們注意到她老是只弄同樣的兩、三種菜式吃,而且有的菜會放在冰箱吃了好久;屋子裏也老是有些灰渣渣地。因此便請了一位鐘點工,每天來四個小時,幫她略爲清掃,弄飯菜——如此讓室内的空氣流暢,不要再老吃冰箱剩菜。 老媽媽的個性很扭,她不太喜歡外人進屋;那位女士也是花了好一番功夫才能與老媽媽和平相處——不是『和樂』噢!
老媽媽過了九十都不用拐棍,她說:那是“老年人”用的。我們曾用很親切的「老太太」稱呼她,她說:「帛要咸我叫老太太嘛!」 「爲什麽呢?」 「因爲聽著覺得好老。」 可是我們叫她作『老媽』,她可以接受,因爲那個『老』是敬重的含義。 如此她自個生活了十多年都讓人非常放心,我們也視其健康、獨立為當然,從未想到她已老了。 『咸』:海州音,就是『喊』 那年,她在公寓裏晚上(上厠所)跌了兩次,並且都是用救護車送到醫院。 第二次(2008年11月初)比較嚴重,她是在跌倒以後,整個晚上趴在地下一直起不來;第二天,家姐連續打了好幾次電話沒人接(自從第一次跌跤以後,我們就安排每天都會打電話去),加之老人公寓的照應機制,才發現出事。之後出了急診室,她在復健中心待了40多天。 這時我們作兒女的才注意到「老媽媽是否仍能夠獨居?」的題目。 經過四人一番“共同商議”,並參觀了鄰近的一間華人辦的安養中心,確定該處的設施、服務、交通都還理想。於是在老媽媽回到公寓後不久,便以“藉口”將她搬到現在的安養中心。
這段過程其實是有點傷心的,由於各人家都有些不適合的情況、因素,致而作爲兒女的我們都沒有能夠完全擔負起接老媽媽同住的責任。
老媽媽雖然心裏面並不願意,但是只有由得我們安排。還好,安養中心的同仁們都熱情地招呼/照護著,她雖然還是有些埋怨,漸漸地也就包容下來。(老媽媽不吃白蘿蔔,廚房剛開始是將她的那份餐特別注意,後來因爲她還會擔心廚房在烹煮時會沾到白蘿蔔,結果好像現在根本不買白蘿蔔了)
安養中心内除了照顧三餐之外,每日上午、下午都有形形色色的活動。上午分別是健身操、畫畫、賓果遊戲,下午比較隨意,有教會的道理時間,或像老媽媽做『四健會操』(純打時間不算圈、不輪莊,約是一個半小時就結束)。 至於日常照護,家屬可以根據老人家的健康情形向安養中心要求不同的安排。
我們幾個都是每天打電話過去,一方面是跟她聊天,可以讓她打發些閒餘時間,另一方面則是讓她腦筋動、嘴動,避免她陷入老人痴呆。這是個蠻重要的照護——『陪老人聊天』。許多照護機構都只招呼到食宿、衛生等,卻忽略了這個重點。如此,老人家就容易遲緩衰退。而這點多數是得靠家屬纔有耐心做得到的。
老媽媽時常對我們說:「活動,活動,要活就要動!」所以她現在每天①固定會繞著中心裏面的小花園走路、曬太陽;②打麻將、參加院内聚會/活動;③自己另外做三次擧手臂運動(每次伸直高舉36下)。 洛杉磯天氣好,只要有太陽老媽媽都會出外曬一會兒——她每次說:「後心背曬得透透,好舒服唷!你們千萬要記得,以後要照著做歐!」
尾聲 —— 使老有所『終』 台灣的老人家對於老人公寓與安養中心有些排斥,總以爲去到那兒,一是讓人笑話,爲什麽自家兒女不照顧?二是的確有些不太有愛心的機構,其設備與照護方面讓人不放心。 前者,需要多做心理建設工作,雙方多溝通;再者如果可能,陪同老人家去那兒走動走動。(如長庚養生文化村,或各地有些辦得不錯的安養機構)逐漸地向長輩解釋該等場所的好處與個人的理由——不要瞞,老人家知道我們也是有自私的理由,講清楚,他們會看、會聽的。
現在的社會結構與形態已然與五十年前—甚至三十年前都大不相同。由於生活的步調加快,家庭的變動性增大,各自的生活顧慮已不像我們的長輩時代那般簡單。 以前如果不是農漁商等類行業,外出工作者大概都是有著“固定上下班”的安定心境;即使前述三行業如果不是天候因素,也較少有什麽憂心糾肺的煩惱。加上環繞的物質條件簡單,追求的欲望小,整個社會形態比較務實,相對的家庭的融入比較強固。家裏有長者同住更會顯出『三代同堂,其樂融融』的畫面。 然而年輕世代的職業/工作穩定性早已不同了(可能台灣公務人員還有極高的保障性)。加上各式人際交往、加班、差旅…諸類生活上的變動,如果還得時時顧及身邊老人家的各項生活安適與安排,則難免會有顧此失彼的情況。到時若是小失誤,還可以彌補;大差錯就可能不得了呢。
而關鍵在於『老年人自立居住』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以小子在美加地區看到好些老人公寓和安養中心的長輩們的生活,我覺得他們在那兒反而都回到了另一種形式的『年輕時代』。那兒有各型各色人等的交往,各式各樣活動的參與,固定的醫護訪診…讓長輩們還能夠維繫著與『人群』的溝通,而不是“窩”在家裏只等著兒女招呼吃飯、洗浴、睡覺的半植物體。 老人家們應該仍是屬於『群體生活』的一分子,除非是沒有活動的能力,否則他們不應該只是被供養、需要攀附的菟絲花!
回來台灣,令我深深感觸地是外傭對社會秩序的貢獻! 無論是台北市、新北市、高雄市、台南市,我都看到許許多多的外傭,或攙扶、或推輪椅地看護著老人家們。我心想,如果有朝一日所有的外傭全部離開,那麽馬上我們就會面臨很大的社會震盪——甚至可能是個會影響經濟、國防的巨變。 持平而論,絕大多數外傭對於照顧與看護的服務是非常盡責的。然而多數時我也看到在老人家與外傭之間似乎只是在『服務』的定義中環繞:在社區公園裡,我時常看到外傭陪著老人家出來活動/曬太陽。到都市的某個集中點(不一定是公園,也可能是街道、商業區等),總會見到一群外傭在聊天,老人家們則各自兀坐一旁,沒有一根“線”能夠牽繫著各個老人家的情感——使得旁觀者感到他們只是個「人生終點的等待者」。
《禮記·禮運》:「故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使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矜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 『終』:乃表示一個生活上合適的安排與歸宿。應該是個積極追求的“目標”,而非消極必然的“終點”之意義。如何讓老人家能夠重新獲得生命的『種苗』便是老齡照護的積極目標! 藉著安排老人家住入一間完善的老人公寓或安養中心而賦予他們那個種苗纔是真正的使老有所『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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