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體:小 中 大 | |
|
|
2009/09/09 00:41:49瀏覽1388|回應5|推薦85 | |
引用文章男人簡歷之二:窗子 去年十月寫了兩篇關於搗蛋鬼神話的文章(<==點入可看),文中提到要繼續談談中國神話中的搗蛋鬼形象。結果這個支票一開已將近一年都還沒兌現,所幸這不是甚麼重要的事。搗蛋鬼這個角色,如果要放入容格的原型理論的架構,那大概可以游移在天真者和傻瓜之間,有時甚至還擁有魔法師的本領。另外,他也可以涵蓋許多「陰影」層面,包括壞蛋和惡魔。我不禁想到俄國詩人Küchelbecker(1797-1846)所寫下的我很愛的句子: 噢!戴威克、戴威克, 這是甚麼報應, 是因為高尚的行為與詩作? 還是因為天才的喜樂介於壞人與傻瓜之間? 之前聽一位學長說過,電影<臥虎藏龍>中的玉嬌龍可以用搗蛋鬼的原型去分析:對師傅裝傻、竊取寶劍、莽撞闖禍,而且由生命的原欲(libido)支配。黑月最新的小說<窗子>中的傻瓜主角,基本上也可以用搗蛋鬼去透視。我是這麼回應的:「黑月這個故事,讓翔任聯想到歐洲傻瓜故事以及西班牙痞子故事(或稱無賴漢小說)兩個傳統的混合。中世紀後期,「低模仿」的愚人喜劇越來越多,傻瓜屢屢運氣奇佳地度過難關,雖飽受欺負但終究是幸福的,而且創造出不同層面的現實。到了文藝復興時代,傻瓜角色居然可以跟高貴王子(「高模仿」)結合,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哈姆雷特藉由裝瘋賣傻而躲過殺劫」。 其實這個觀念絕非我獨創,而是從墨西哥詩人Octavio Paz偷來的,願小偷之神Hermes保佑我!最近讓我大為讚嘆的,是日本小說家大江健三郎在«小說的方法»中,竟然可以用搗蛋鬼的角度去解釋許多小說的人物與情節架構,而讓一些奧秘迎刃而解。除了Thomas Mann、Robert Musil等小說家以外,最開我小說天眼的是他把托爾斯泰«戰爭與和平»的Pierre當作是小丑神話來解讀: 「他開始只是一個反社會、搞惡作劇的小丑。這個小丑成為俄羅斯最大的遺產繼承人,翻天覆地地衝擊了整個貴族社會。小丑Pierre本質沒有改變,社會卻主動地接納了他。依靠強大的財力,他成為橫貫俄羅斯的漫遊者。...騙子在漫遊的沿途,完成了更新世界結構的整體涵義上的工作,然後顯現出作為偉大使者的自我」。 唉!日本人對歐美文學與思潮的體驗之深,可見一斑。回到我要談的夏王朝神話之前,我們要先瞭解,在結構分析或是神話分析的操作中,重要的不是每個個別角色,而是功能與符碼的對比。因此,一個角色可以是兩種原型的合併,而兩個角色也可能分擔某種原型。舉希臘偷天火神話的例子來說,我們可以把普羅米修斯(Prometheus)和愛比米修斯(Epimetheus)兄弟兩當成是搗蛋鬼的分裂:執行詭計的部分給前者,無心闖禍的部分給後者。所以這對兄弟是既對立又互補的。從這個角度來看夏代神話,我們可以不用把鯀、禹、啟祖孫三人當成是三個固定的角色,而是從種種功能代碼的相互關係中去擺放他們所要彰顯的位置。 當然,我不是要寫論文,在此只是要指出我們歷史課本所讀到的夏朝歷史把一些有趣的地方隱蔽了。歷史教我們的「正統」的說法是:鯀治洪水失敗被處死,兒子大禹接手治水成功而成為夏代開國之君。關於鯀和禹,其實有很多不同的神話版本。儒家秉著「其言不雅馴」的原則,用「合理主義」的角度把故事人文化,或是「王道化」。但«山海經»的版本透露了很多玄機: 「洪水滔天,鯀竊帝之息壤以堙洪水,不侍帝命,帝令祝融殺鯀於羽郊。鯀腹生禹,帝乃命禹率布土以定九州」。 以神話的角度來看,鯀代表的是相當於偷天火的普羅米修斯,只不過他是潛入海底偷土。多虧了他,被大水淹沒的世界才又滋生土地出來。或許對於原始思維來說,土地本身並不是理所當然的,而是被當作一份禮物,或許竊取來的珍寶來接受。有個穩定的大地,這當然是個很重要的神話主題,尤其是剛經歷過八八風災的我們,一定有更沈痛的體悟。 同樣地,鯀也是個悲劇英雄,因盜取天神之物而遭極刑,而讓新生土地的整治由大禹來完成。這對父子也是扮演某種既對立又互補的角色。關於造地神話的主題,有興趣的人可以參看呂微先生的力作«神話何為»,這是我近年來所見中國神話學研究的里程碑。 最後我們稍微來看一下大禹的兒子啟。他也具備某些搗蛋鬼的特質,到天上去偷東西。只不過他偷的不是天火,而是天上的舞蹈與歌曲。這大概是少數中國神話可以讓希臘人眼睛一亮的情節。傳說中,他將三名美女敬獻給天神,從天上得到《九辯》和《九歌》兩部樂舞作品,帶回人間,於是他又製成《九韻》。因此在神話思維中,藝術,或許原本是屬於天上的吧?
|
|
(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