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道維

欣賞田文筆先生「隨時」這一系列的作品是個令人驚艷的旅程。正如展覽的名稱所表明的，這是一個記錄時間流逝甚至可以說是與時間對話的過程。一般來說，「時間」是專屬於音樂或表演藝術的領域。在繪畫與雕塑的傳統視覺藝術中，它多半因媒材的關係而被凝固在藝術品中以表達永恆，或頂多在一些動態姿勢中閃現。但是這次透過這些速寫記錄與後來油彩成品的同時展現，我們可以很幸運地可以看到畫家探索的心靈如何被落印在紙上，再被傳達於油彩中。所以在欣賞時，我們可能需要將兩者結合在一起才能了解所表現的時間藝術。

明白1  (紙上作品  53.8x38.3cm)

我個人認為在這一系列的作品中，隱藏有四個不同層次的表達方式在互相激盪起伏。第一層是畫家在速寫作品中利用女體的各種姿勢來補捉靈感的記錄。精確的比例與俐落輪廓顯示出畫家扎實的功底並忠於眼見的執著。值得注意的是，這些女體的形態並未像一些表現主義作品被扭曲以傳達情感，同時也未被裝飾成唯美的古典人物以表現永恆，而是赤裸裸地展現其「自然」姿勢，不避諱任何曖昧的觀察角度。甚至連簽名與落款年份都是融於肢體的一部分。

明白10 (紙上作品  53.8x38.3cm)

但是畫家並未停止於物質的身體，而更用了許多探索性與開放性的筆觸讓女體的優美與性感從線條中被解放出來，成為一個生命的記號。在這第二層的表現裡，重點渲染的水彩在空白的畫紙與流暢的線條間帶來驚人的效果：不但畫龍點睛地製造出立體感，卻更是像這些軀體所流露出的一股難以言盡的靈魂，使人彷彿可以感受到主角(或畫家)的徬徨、憂傷、釋放、情慾、或是歡愉。因而整個畫紙的蒼白成為她獨舞的空間，而她的身體化成為一個飛揚的符號，記錄著那些無法言傳的生命吶喊。

隨時5  (油彩  72.5x60.5cm)

但是當這些速寫的人體進入畫布，成為油彩的表現對象時，卻在這第三個層次面臨巨大的衝突。原來，當畫家在畫布上賦予這些人體近乎膚色的色彩時，看似想還原她們本來令人心動的情慾活力，但是其類似野獸派的大膽色彩在她們身上與背景中卻像是個無法掙脫的牢籠，將她們本欲自然流露出的生命靈魂被壓迫成斑斕色彩的俘虜。原因是這些色彩的主色調顯然是偏向抑鬱灰暗的，因而與這些女體所原應呈現的原始生命活力正好是相反的表現。從另一種方式來說，雖然這些女體的比例、姿勢、與立體感都是在表現一個真實的人體，但是身體色彩與背景調色盤交融的結果卻又想抵銷這樣的「真實」，讓觀者幾乎無法全然區分兩者的主客關係，造成一種在視覺心理上的情感衝突。

隨時11  (油彩  65x50cm)

最後，當我們度過這樣的衝突，慢慢適應畫家所表現的色彩畫面後，也許才開始注意到畫面整體的空間結構，進入第四層的了解。在這一系列的作品中，除了女體主角以外，幾乎沒有任何其他可辨識的物體。所以這些肢體所擺放的姿勢必須能夠單獨表現出足夠立體的空間才能完整地達到畫家以寫實而非抽象為基礎的目的。因此，油彩作品裡的構圖多是以人體穩定的大三角形或是四邊形來呈現：以拉開的雙腿穩定重心，並以扭轉的軀幹、手臂、乳房、或顏面來製造縱向的深度。此外，雖然背景的色塊乍看如調色盤似地亂七八糟，但除了帶來壓抑詭譎的氣氛外，其實在彼此之間卻有互相平衡的能力。這樣的畫面安排似乎是刻意地將前面因為色彩與女體曲線所帶來的情感衝突安定在畫面中，讓觀者可以有足夠的時間在自己的內心裡探索並調和這些不同層次的感染力。

其實我們個人在誠實地探索內心深處的情慾、存有、自由、或情緒時，也常常會面臨到從外在環境而來的各種現實壓力，以至於內在的自我感到被淹沒或同化的無力感。那時能不能仍有一份穩定的支撐(如信仰或對藝術的堅持)來隱約幫助我們承受這樣的衝突，甚至拉長時間以尋求未來最終的調和，就依每個人的生命特質與選擇而有所不同了。從這個角度來看，這個展覽的名稱：隨時，似乎並非意指一般的用法，好像是一個不經意的散亂記錄；也許它更代表著一種「隨著作畫時間」或是「隨著賞畫時間」而逐漸累積出的藝術情感，激烈卻靜謐地刻劃在觀者的心中，與我們的生命經歷產生共鳴，留下時間難以磨滅的感動。

後記：本文乃應金寶隆畫廊的邀請，為其代理的藝術家田文筆先生的作品展覽，「隨時」，寫一篇欣賞導覽的文章，將刊登於其月刊。在此之前，我個人雖與田先生或金寶隆畫廊並無私交，但當看到這些作品時卻覺得能夠被其感動因而願意嘗試寫寫看。田先生年紀只有三十出頭，卻已經可以在油畫、水彩、版畫、與雕塑各方面展現驚人的創作能量，實在很難得。雖然我個人對藝術的了解與體會還是很有限，但希望也能透過這一些的文字能與更多人分享，讓更多人知道如何欣賞現代藝術。力有未逮與所學有限之處還請各方先進不吝指教。

相關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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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文筆先生的臉書: http://www.facebook.com/profile.php?id=100002379829338

田文筆隨時個展 隨時系列 油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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