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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9/26 14:30:16瀏覽1678|回應13|推薦1 | |
從寫實到抽象──賀恩壹「大地情」系列賞析
文:王道維
一般人在欣賞藝術的時候,對抽象作品多半望而卻步。主要的原因是因為不知道藝術家到底是在畫些甚麼「東西」,因而不知道該用甚麼樣的角度或情感來面對。其實,從藝術心理學的角度來看,這只不過是把對這些「東西」的經驗認知轉換為另一種語言──藉著畫面上的形狀、色調、大小、空間、光線等等組合來呈現出不同的境界。了解這個轉換過程最好的方式就是研究一位藝術家從寫實走向抽象的歷程。但可惜的是,許多藝術家在抽象化的過程中無法走出自己的風格,反而迷失在盲目的模仿或反叛之中。從這個角度來看,賀恩壹老師這次的展覽正是一個轉型成功的難得例子,展現出他這五、六年來苦心經營的豐富成果,因此也格外值得我們欣賞與了解。
(圖一) 白河田園
先以圖一他早期的這幅「山水田園」來說,其具象繪畫的技巧純熟是不用說的。畫面的空間是由前方廣闊又充滿動感的草原、左方枝幹參天的樹林、遠方漸窄的隘口與淡淡的一抹山丘所建構出的,在平穩中卻不失趣味。中間偏左的紅色小屋在綠葉的襯托下優雅自然的成為畫面的焦點。雖然這裡並未使用一般印象派常用的光影變化來強化寫實感,但作品本身就有豐富的層次可以展現一種含蓄卻充滿自信的田園風采。
(圖二) 隱居
但是到了圖二這幅「隱居」,賀老師已經把他過去二十多年來戶外寫生的體裁與功力融合在他自己的心中,開始憑著個人的靈感來「重組」出某種潛意識裡的田園風貌。與前一幅作品相比,有幾個往抽象發展的重點元素是我們可以歸納出來的: (一)簡單化:那些可被認知的元素,如草原(現在被湖面所取代)、樹林、山丘、小屋等等雖然都還認得出來,但正被符號化的色塊取代。因為其中細節的消失,令人彷彿覺得是在似有似無的夢境之中。 (二)平面化:例如毫無水波的湖面與垂直塗抹的筆觸使畫面下半方乍看下像是個無底的深淵(我們只是憑著「理智上的認知」而以為湖面應是水平延伸)。而後方高山更是一大片平抹的淡藍色塊,毫無層次可言。可見這已經不是一個簡單的寫生,需要我們更細心的體會。 (三)透明化:為了要平衡「空間感」與「認知感」上的簡化退縮,畫家不自覺得在這裡發展不同的技法:利用稀釋的油彩一層層地反覆塗抹,將本來覆蓋性很強的油彩作水彩似的透明感處理。這種透明化使得整個畫面產生「虛」的空間,不但彌補了他在「實」空間感的退縮,更創造出真實世界所無法反映出的另一種意境。 (四)新光源:透明度增高的結果還需要適當的強調才會將主題襯托出來。賀老師這裡是用某種神祕的光源或陰影來造成。所謂「神秘」的意思是指並非按著真實世界應有的方式出現,但對觀者又是覺得那麼「合理」,並且在無形之中影響我們對作品的欣賞。例如這幅畫房子後面從樹林中透出的淡淡黃光,以及湖面上不合比例的陰影。
(圖三) 午後
以上幾個抽象的進路也可以在賀老師很多其他的作品中看到,例如圖三的「午後」。不過如果我們再仔細觀察,會發現這幅作品中的房子、樹林等等東西能不能被辨認出來已經越來越不重要,甚至好像只是畫面中的一個形狀,煞有其事地放在那裏而已。不同色彩似乎已經開始得到他們自己的獨立性而開始脫離我們對「物品」的認知,結果反而成為整個畫面積極參與的角色:他們變成一種裝飾性圖案,讓畫面本身的平面感與透明感可以得到高度的趣味性。當然我們可以看到其背景色彩的透明度與層次性越來越高,而光的表現也越來越豐富與戲劇性。
(圖四) 遠鄉
圖四的「遠鄉」使我們彷彿又看到抽象化後的另一種可能。雖然因為遠方的落日而拉出真實的空間感,但這時候所有其他可認知的物品幾乎都消失了形狀,使得畫面的氣氛完全被濃厚的色彩層次自然地孕育而出。透明化所產生的虛空間與實空間交相輝印,成功地創造出近乎中國水墨畫畫風的西方油彩作品。這已經足以顯示出藝術家不再只是探索性的改造現實界,而是整理出某種積極性的氣韻或感動來表現在畫布上。
圖五的「楓香」又更是這層創造性轉化的代表作品。乍看之下灰白的條紋無情地分割著整個畫面,這本應是構圖上最無法接受的敗筆。但是因為樹幹粗細不同的安排與樹皮透明化的處理,使得整個畫面反而有一種不能一眼看穿的層次感,讓後面那棟再簡單也不過的小屋散發著難以言喻的想像空間。這時候,作品不再是一個言說的主體,好像畫家有甚麼意義或目的要表達(如前面的作品)。她反而好像成為一個創造言說的環境,一個可以被了解卻又不是完全被看穿的空間,吸引觀賞者進到這個夢幻的楓林裡想像著他們自己的故事──因此,樹林後的小屋不再是因為紅瓦白牆而被認知為一個「建築體」,而是每一個進到這楓林裡的人所盼望的「心靈歸宿」。
(圖五) 楓香
藝術作品到了這個時候,雖然所帶出的情感越來越濃郁,但是作品可被詮釋的空間也越來越寬廣,整體的內涵也越來越不易被一眼看穿。在賀老師的近作,圖六的「守護者」中,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雖然我們一眼就可以認出大樹與房子,但是他們之間的關係已經與之前的具象寫生或是初期的抽象作品有極大的差異──他們不再需要靦腆地瑟縮在畫面的一角,或是被淡化模糊的呈現。當他們在藝術家手中曾經被撥離抽象以至於失去自己以後,現在卻是以另一種風華再現。
例如,樹皮有一種特別處理過的質感,讓人覺得像是為它訂作的西裝禮服,既平面化又有裝飾性;而簡化過後的圓柱型枝幹彷彿是強壯的手臂,擺出一個捨我其誰的姿勢;濃密有層次的樹葉背景更是它的披風飛揚。但是令人驚訝的是,這樣的一棵大樹坐落在一個平滑如鏡的「空」中?那既不是泥土,也不是湖面,更非草地。這使得前面那座平面化的房子也變得不真實起來。雖然後方的襯景好像騰出了空間,但水墨畫似的表現方式卻反襯托出前景處理的詭譎。所以,這張畫所表現的似乎不再是傳統認知上寧靜田園,不是抽象色彩蘊染的豐富美感,也非虛實呼應的夢幻情境……,但她似乎又把這些都融合在一起,產生某種形上學或人生哲思的表現。這顯示出一個畫家成功地整合自己的抽象語言,開始更有信心地創作出具有獨立生命的作品,不但引人注目、使人留連、更讓人被藝術的莫名所感動。
(圖六) 守護者
其實,一幅畫作的藝術價值絕對不能簡單的以具象寫實還是抽象表現來決定。但是以一個藝術家從寫實進入抽象的自我挑戰過程來看,以上幾幅的作品的確顯示出在脫離一般「認知性」的束縛後,如何在抽象表現中展現出更多的可能。這條路不是每一個藝術家都會走的,而每個走的人也都有不一樣的方向,但絕對不是能輕易地走出來的。我相信賀老師這五、六年來的辛苦嘗試與心血累積並未白費,因為他筆下的田園大地正因著他對藝術的熱情而被賦予更深的意涵,更美的生命。
(圖七) 森林交響曲
後記:
本文乃應金寶隆畫廊的邀請,為其代理的藝術家賀恩壹先生的作品展覽,「大地情」,寫一篇欣賞導覽的文章,將刊登於其月刊。
賀恩壹曾獲金馬獎第36、42屆及亞太影展第40屆最佳動畫美術指導等殊榮,他說動畫製作必須具備天馬行空的想像力及縝密邏輯,加上電影豐富的鏡頭語言及光影變化,造就了他日後作品在構圖及美感上獨有的風格。喜愛結合自身文化,將國畫中的多點透視交織在畫面中,不完全捨棄物體的形象,而是保有具象的點景與色塊的安排,使畫面更容易與觀者產生情感連結。每幅作品的完成平均都需要兩至三個月的時間,包括無中生有的構圖以及畫面色彩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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