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用文章聖彼得堡非遊記 (上) 

出差前，我就很用心整理資料和行李，第一次單獨出差，總是戰戰兢兢的，幸好那次還不用上台作報告。到了聖彼得堡機場，來接機的是烏克蘭籍的L先生，很年輕，才二十多歲，大概讀完醫學院，剛走出校園，之前沒有工作經驗。

為什麼是烏克蘭籍? 因為他母親在烏克蘭擔任本公司駐當地的代表，順便為這個寶貝兒子介紹到本公司來工作，他因為住聖彼得堡佔地利優勢，公司又急著找人，我的主管就錄用了他。如果是我的話，因為這層母子關係，會很認真考慮錄用他是否妥當的，這麼說吧! 同時錄用一對母子來分別管理兩個國家的業務，可能會把單獨的僱員關係搞得蠻複雜的。這情況後來果然讓我說中了。

L先生負責的是大聖彼得堡區的業務開發，我們在漢堡一起參加過公司的產品訓練課程，當時他給我的第一印象是，靜靜的，講話也不太有自信，那時他母親也在場，幾乎都是她在課堂上提問題。L先生這樣的性格適不適合在前線擔任開發新市場業務的職位? 尤其是在俄國的經濟、社會秩序還很混亂一片的時候。不管那麼多，我只要完成上司交代的任務、交出差報告就是了。

在機場一見到L先生，照例你好我好寒喧一番，第一要務就是要談展場攤位的安排事宜。

「展品資料是否已經送到?」我問。

「已經到了。」他說。

「是不是已經拆開整理? 攤位擺設得如何? 需不需要我們馬上到展場一趟，把所有的攤位佈置準備工作都做好? 」我又問。

「不用了，明天開幕前到場就可以。」他並不想到展場去。

我心裏雖有點兒納悶、不安，不過他是當地代表，就聽他的。於是他就送我到旅館去登記住房，從機場搭計程車到旅館沒什麼問題。

第二天早上到展場時，面帶笑容期待展場開幕，乍看到本公司的攤位，著實傻眼了，臉上的笑容也連帶僵住了。

所有的國內外參展公司都已經架設好攤位，整齊美觀，燈光照明、桌椅、展品資料都陳列妥當，海報都貼上了，看板也掛上了，人員各就各位，鄭重其事地等待著開幕。

回頭一望，我們的攤位竟然沒有租借燈光，暗暗的，靠的是左右隔壁攤位照射發散的餘光照明，椅子訂了兩把，現場卻一把都沒有，只有一張桌子沒人要似的歪斜站著。攤位前竟然放著一整個 pallet 從德國運過來的展示樣品與文宣資料，都還紋風不動，塑膠套包裝綑綁得好好的。看到此景，我差點沒昏倒，而且可以趕到全身的血液一節一節往上升，衝到頭頂。

事前我跟L先生提醒過，攤位上所有的必要基本設備務必向展覽單位租借齊全，而且依自己一向客氣的習慣，「請」與「謝謝」兩個字每次都記得用上了。假使需要我協助佈置展場，他盡可提出來，反正我人都老遠從德國趕來了，就是希望大家同心協力把事情做好，下飛機後直奔展覽場，也沒問題。感到特別生氣的是，他竟然臉不紅氣不喘地說謊，告訴我展場上一切都準備妥當。我覺得事情沒做好沒關係，再加把勁完成就是了，說謊是要不得的。

先抑制自己已經很火大的脾氣，即使臉色很難看也沒辦法，趕快放下公事包，先拆開展覽品來佈置要緊，小小的一個攤位竟然沒有辦法事先做好準備工作，實在也太難看了! L先生說兩把椅子都被偷了，不要緊，他就再去別的攤位上摸兩把椅子過來。Oh my God! 這是「烏克蘭」，還是「俄羅斯」邏輯呀? 都是這麼順手牽羊來著。

那其他的工具如剪刀、膠帶，美工刀呢? 沒有這些東西怎麼打開這一大捆貨品? 怎麼貼上海報呢? 他說要跟隔壁攤位借，好，就讓他去借。還好兩旁的攤位鄰居都很友善，把工具借給我們。急急忙忙快手快腳地，兩人分工合作，趕快把一個頭頂沒有燈光照明的陽春攤位整理好了，勉強趕上開張，迎接訪客。

 L先生那時還沒有公務車可使用，俄國的治安名聲是眾所周知很差，走在聖彼得堡街道上都可以感受到來往行人的精神緊繃，甚至焦慮，人行道坑坑洞洞，障礙物也一大堆。路上的計程車又難叫，好像沒看到幾部，而且都不是空車。出發前我就請求他，希望他能夠事先連絡一位計程車司機，訂好時間，私人車開計程也好，若找得到計程車公司更好，載我們到展場和拜訪客戶，反正都是公務用，節省時間又安全些，這點小錢事後我會向公司報帳，為了方便行程，多付一點車資也沒關係，那時候盧布嚴重貶值，美金對盧布可好用著。

誰知他老兄就是全都沒聽進去，每次都是演出臨時在大街上攔車的戲碼，豎起大拇指，像流浪漢搭便車一樣站在路邊，有車停下來就上前問司機載不載，談價錢，願意停下來的車還真少，大多都是疾駛呼嘯而過，要花多少時間才會攔到一部車都是未知數。他還要我上車後不要講話，不能拿出錢包讓美金現款露白，他說我如果不出聲，他們不會以為我是外國人，認為我是中亞那邊來的人。(我早就懷疑我長得像哈薩克、維吾爾族那邊的人了!)

就這樣，每次搭上一部老舊不堪的Lada牌蘇聯中古車，車裏彌漫著ㄧ股說不出來的雜陳怪味不打緊，引擎發動後嗆哩窿咚地發出怪聲，聽起來像瀕臨拋錨邊緣。 司機長相若平常也罷，碰到一臉橫肉、眼神不怎麼友善的俄國大塊頭老兄，我就會頭皮發麻，心裏一路犯嘀咕，忐忑不安地緊抓著在腿的上皮包 (可是還要假裝鎮靜)，就怕這老爺車會半途拋錨，我可能還會不小心洩露外地人身分，萬一身上帶的公務用現金遭洗劫......，想到心臟撲通撲通，越跳越大聲。轉頭看看L先生，一付散漫又慢半拍的樣子，萬一司機變歹徒，他搞不好連自保都有問題了，哪管得上我這個跑不快、又穿著長大衣、可能會被自己的大衣絆倒的的亞洲女生?! 至於要俄國警察來解圍......? 就別夢想了。

說到下塌的旅館，公司的秘書小姐訂的是四星級旅館，德國人開的，房間一切設備都合意，住起來也蠻舒適的，唯一讓我不舒服的是鏡子特別多，不知正不正常? 但是對第一次到俄國單獨出差的我，就是心裏覺得怪怪的，老想著有沒有雙面鏡的可能性，就像警探片裏那樣，從鏡子另一頭的房間裏也可以看到這一頭。嗯，不可不小心謹慎，難道自己還真有點神經質不成?

不管如何，睡覺前，再次檢查門鎖與火災的逃生路線，把皮包放在床頭櫃前，讓手一伸就可以抓到。然後，一不做、二不休，乾脆從浴室裡拿大浴巾把房間裏那一面清晰明亮的大鏡子蓋起來，免得半夜睡醒坐起來自己嚇自己一跳。躲到暖呼呼的被窩裡，拉高被子，只露出兩隻骨碌碌的大眼睛望天花板。不過，因為白天實在太累了，那對眼睛很快就闔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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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crystalsun 200810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