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狂風暴雨過後，清晨時分顯得意外地寧靜。我揉揉惺忪的睡眼，發現有幾絲陽光從臥室的百葉窗細縫間悄悄地滲了進來。啊，久違了的太陽終於露臉了！我頓時清醒過來，神采奕奕地離開溫暖的被窩。信步走到樓下的客廳，拉開窗簾。只見外面這一陣子因綿綿淫雨而顯得陰霾誨澀的世界，在太陽的擁抱之下，重見光明，大地一片燦爛而輝煌的景象。藍色的天空綴著朵朵白雲，悠閒自在地飄浮著。街道邊上百年的楓樹上碩果僅存的楓葉在微風中飄晃搖拽；枝頭葉上的雨珠在陽光下閃閃發亮，猶如鑲嵌著萬千顆的鑽石那麼亮麗。再仔細往下一望，赫然看到處處是被風吹落的枯萎的殘枝和顏色各異、形狀不同的敗葉。層層迭迭地撒滿整個院子，幾乎把茵綠的草地完全覆蓋住了。我對自己苦笑著說：早餐過後又是該做勞動服務的時候了。

大溫哥華地區花草樹木很多，許多外來的遊客都說：這裡就像是一座大花園。不過，要維持大花園的美觀就要付出代價：除了政府要定時修剪公共用地的樹木之外，私人則要負責維護自己住宅庭園裡的花木、草坪。春夏兩季的重要工作是剪草除雜、整理花卉；深秋、初冬時分，待繽紛的秋葉展盡風華之後，則是人們替它們善後的季節了。

清掃落葉十足是苦差事一件。首先，需要使用金屬或竹子做成的杷子將四處的落葉杷掃成堆，再將這些葉子裝桶、裝紙袋。最後，把他們放到後巷，以備清潔車來收取。這事聽起來很容易，做起來卻足夠令人怨聲載道。第一，溫哥華秋冬多雨，雨水浸濕的葉子特別難杷掃、處理；而且，落葉的季節可以拖得很長，因此，常常剛清理完畢、望著整齊的環境正在自我陶醉之際，一陣風、一夜雨又把整個院子糟蹋得見不得人。因此，我經常都邊清掃邊眺望著大樹上的葉子，一面估計著還要做幾次勞動服務，一面心中暗自祈禱，希望它們馬上一下子全部掉落，以免還要多受折磨。

當然，房子佔地大小、和周圍樹種也關係著清掃的難易。我們家屬於溫哥華最普遍、不大不小的”標準地”。街道的這邊是一排高大巍峨的百年大楓樹，對面則是整齊的李樹；前院有棵日本楓，和山茱萸。這些都是落葉樹。右邊鄰居的院子更種有許多不知名堂的變葉林木，深秋一到，需要清除的葉子之多可想而知。更有甚者，鄰居靠我們這邊的那棵高聳的雲杉雖然號稱常青，枯黃的針葉卻也不甘示弱地隨時灑滿我們的草坪。這種小枯葉堅硬強韌，覆蓋在草坪上會將陽光隔絕，若不處理，日子一久，一片油綠的草坪就報廢了。因此，秋日，尤其是風雨交加後的秋日，常常一掃就是四、五個大袋的落葉。不過，每當邊掃、嘴裏邊抱怨時，我就會想起我一位住在維多利亞市高級住宅區的小學同學。她家佔地兩個英畝，高大的林木鬱鬱蒼蒼，秋天一到，滿坑滿谷的落葉，夫妻倆又偏不喜歡請工人代勞，每次一清就是三、四十個大袋子。比起來，我們算是相當幸運多多。

在大溫哥華地區，通常垃圾和庭院的枝葉分別裝在市政府派發的有輪子的塑膠桶裏。兩者構造相同，只以蓋子的顏色區別。前者每週收一次；後者則是兩個星期一次。在落葉最多的十月、十一月，能夠丟棄的庭院枝葉的數量則不受限制，只是除了裝在特定的塑膠桶之外，多餘的必須用大型紙袋裝妥。否則，清潔車不予處理。

清除落葉是表現人情味的時候。記得以前我們隔壁住了位八十高齡的老先生，他因年事已高、不方便做粗活，左右鄰舍便輪流為他服務。我們為他掃完之時，老先生就會招待我們喝咖啡、吃餅乾，鄰居互助互惠的精神十足。現在住在我們街尾有一對已過不逾矩之年的夫婦，太太也是來自台灣。他們可真勤勞，不只自己的院子永遠是乾淨整齊，就連他們隔鄰的院子也是他們整理的，就因為鄰居的年輕夫婦對花草敏感，無法剪草、除葉，他們就義不容辭、任勞任怨地代勞了。這些感人的行為在在都表現了街坊鄰居間的同舟共濟。

清除落葉也是表現公德心的時機。本來，市政府在樹葉落盡後，也會派出清潔卡車清除街道上的殘葉，但是，由於財政困難而實施節流之故，以前每年數次的這類清除工作，現在大多只做一次。然而，街道兩邊的落葉積多之後會堵塞下水道的入口，一陣滂沱大雨就可能將街道變成一片汪洋。因此，市政府雖然”不敢”要市民幫著清除街面的落葉，卻請大家不要雪上加霜地把自己前院的也掃到街道上去。大多數的民眾都能響應政府的呼籲，也為了避免自己前面的街道變成水鄉澤國，因此都守本分地將落葉裝桶裝袋，有公德心的更將街道上的殘枝敗葉一併清除，利己利他。然而，就像春、夏季剪草季節有人會將剪好的草全部掃落街邊一樣，秋天時也有投機取巧的，會把自己庭院的落葉盡數掃到街面去。自己前院的草坪固然乾淨整潔，街邊的枯葉卻也越積越多。有一次，我還看到一個人不但把自己門前的落葉掃落街面，更進一步”用心”地將它們悉數掃到馬路中央。他的用意大概是不願有落葉堆積在街道邊，以免塞住下水道的入水口吧？等這個人好不容易大功告成、正得意地慢慢走回自己前院時，突然，兩輛車子前後急駛而過，一陣旋風把方才堆得整齊的枯葉吹得四處飛竄。不僅滿佈街邊，一大部分更”物歸原主”地飛回這個人的院子。看他氣得連連跺腳，我也顧不得再看他是否還有閒情重施故技，就邊吹著口哨、邊念著” 老天有眼！”而快步離開。

處理日常生活中的小枝節，正是天性與修為的表現。固然觸犯法律的事萬萬不可為，發揮公德心、處處為他人著想也是我們應有的美德。若是有更多又守法、又富公德心的人，這個世界一定會變得更祥和、更安樂，既充滿公義、又有無限的人情味的，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