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體:小 中 大 | |
|
|
2009/08/12 15:39:01瀏覽1519|回應3|推薦24 | |
「華苓是個精緻的小錶,細緻又明確。」 -保羅.安格爾 終於如願去愛荷華拜訪聶華苓了。多年來,她深居簡出,很少接受採訪,電話中她問:「為什麼要來? 」我嚅嚅地說,來鹿園訪問,聽她談文學與人生,國際寫作計畫,參觀愛荷華大學,是許多文學愛好者的願望,我也不例外。她開始心軟了。 2008年5月去愛荷華之前,我先在加州聖芭芭拉見到了她。那是一場慶祝白先勇七十大壽的學術會議,平日不愛開會的聶華苓特地來了。我趨前自我介紹,她笑了:「讓你跑那麼遠,當晚就住我家吧!」那三天,她興致很好,會場中不時傳來她輕快的笑聲。在台上她暢談主編「自由中國」半月刊文藝欄的往事,並把白先勇和她多年的通信交還給他。生日晚宴中,白先勇風度優雅的請她跳第一支舞,她舞姿輕盈,衣裙飄飄,滿臉的笑,吸引了全場的目光。 兩星期後,我前往愛荷華,轉了兩趟飛機,再搭車行過空曠的田野,時值早春,未能看見玉米纍纍的景象。車子經過一塊刻著「愛荷華城」的石碑,河面寬闊,水量豐沛的愛荷華河緩緩流著。爬上小坡,高處的樹林間閃過一抹紅色,露出屋宇一角,鹿園到了! 門開處,聶華苓一身水藍衣裙,外罩同色薄外套,領口別了胸針,神清氣爽。她招呼我在壁爐前的黑漆圓桌旁坐下,壁爐右方牆上掛著黃永玉的贈畫,桌上的鼎是雷震送給她和安格爾的結婚禮物。牆上,屋樑上,掛滿了世界各地的面具。落地窗外,胭脂紅的陽台上, 一溜木凳,足可容納二三十人。 坐在黑漆圓桌前,響亮的名字飛過腦際—瘂弦、鄭愁予、陳映真、王安憶、莫言…,都曾在此把盞言歡吧! 聶華苓娓娓談著文學心路,豐富的三生三世,國際寫作計畫的今昔,不覺間日影西斜,她建議去愛荷華大學走走。八十多歲的她動作敏捷,開車駛下小坡,左右稍加環視,便直衝過街,十分神勇,五分鐘就到了校園. 愛荷華城是大學城,聶華苓1964年剛來時,人口兩三萬,現在六萬多。這裡文化集中,思想開放,每天有各種演講與文化活動,如普立茲獎得獎人演講系列,諾貝爾獎得獎人演講系列等。2008年它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UNESCO)命名為文學城。 聶華苓在一棟大樓前停下,以前瘂弦,鄭愁予和陳映真時代,國際寫作計畫的辦公室就在這棟大樓裡。我們經過現在的辦公室,一棟白色的木屋,大門深鎖,廊上鞦韆靜止不動,學期剛結束,主任Christopher Merrill出城去了。聶華苓已退休20年,仍是國際寫作計畫仰仗的顧問,Merrill不時向她當面請益。 天黑了,聶華苓在廚房裡把草莓切片,倒入酒和楓汁攪拌,將獨家秘方雞湯在爐上加熱,這是她出名的兩道拿手菜。從前她在廚房裏做飯,安格爾總在一旁看報聊天,她燒中國菜,和女兒,中國朋友講中國話,他從不抱怨,「總是讓我很自在,大家都喜歡他,提起他還會掉眼淚。」 坐在餐桌前喝紅酒,吃晚餐,那時柏楊剛去世,她談起柏楊夫婦1984年來愛荷華的情景,談她與柏楊之間肝膽相照的情誼。1983年最熱鬧,茹志鵑與王安憶母女、陳映真、吳祖光、七等生和潘耀明都來了,住在附近的五月花公寓,常來鹿園聚餐談天。還有1979年舉行的中國週末,兩岸三地華文作家第一次交流的盛況。這張餐桌前曾有多少世界的名家雲集,多少的談笑風生,如今一室蕭然,只有咬著筆桿的安格爾,從相框中調皮地望著她。 後院的坡地上,不見鹿的蹤影,近年牠們不常來了。陽臺上,愛荷華河的波光依然穿過樹林閃爍,角落裡鄭愁予送的烤肉架已冷落多年。聶華苓婉拒了妹妹邀她搬去加州的好意,情願守著鹿園度日,「這裡充滿我和安格爾的生活,支持我活下去。」 在充滿半生美好回憶的屋裏,她日夜在電腦前寫作,近年問世的回憶錄 ”三生影像”不僅是她個人的生命歷程,也呈現了三個歷史時空中,她所親聞目睹的,人的處境與時代的記憶。 離開鹿園前,我請求去安格爾墓前憑弔,她爽快的答應了。車子轉進一條磚頭路,她指著一棟屋子說:「這是白先勇在愛荷華唸書時的住處。」愛荷華城裏處處有作家昔日的步履,也只有聶華苓能一一指認吧! 車子進入綠草如茵的墓園,一片靜謐,偶而從林木間傳來風的歎息,和清亮的鳥鳴。小徑蜿蜒,我們來到安格爾墓前,一面黑亮的大理石碑上刻著他的名字,還有她的。碑上有一道雨漬,她連忙趨前細細擦拭,我繞到墓碑背面,上面是安格爾的詩句: “I can’t move mountains, but I can make light”(我不能移山,但我能發光)。 (全文刊登於2009年5月台灣文訊雜誌與香港文學,此篇僅為側記,其餘部分將陸續張貼。) |
|
(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