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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8/15 16:46:57瀏覽5000|回應6|推薦21 | |
一次演講中,有人問於梨華,她和張愛玲有何不同,熱情爽朗的於梨華,快人快語地回答:「張愛玲很有文才,我很有生命力。」贏來了如雷掌聲。 張愛玲1955年來美,1995年離世,四十年間,深居簡出,幾近遁世,遑論發表演說,唯一的例外是1969年接受於梨華之請,到紐約州立大學奧本尼校區演說,此後再也沒有公開演講。於梨華說:「大概是我們有緣吧!」 兩位女作家的緣分始於1966年,夏志清教授帶於梨華去紐約百老匯見張愛玲。於梨華說她們是兩個極端,張高瘦,她嬌小,張文靜,她愛說話。愛說話的於梨華第一次見到張愛玲,竟然說不出話來。第二次是他們三人一起吃早餐,於梨華說張愛玲很秀氣,「小籠湯包要吃半天,我一口就吞下去了」。第三次是1969年她去波士頓參加夏志清主持的學術座談,張愛玲當時在波士頓Radcliffe學院擔任駐校作家。於梨華邀請張愛玲到她執教的紐約州立大學演講,張愛玲答應了,讓她驚喜萬分。 當時於梨華在紐約州立大學教「英譯現代中國文學」,教材中必有張愛玲以英文創作的「秧歌」和「怨女」(又名「北地胭脂」)。兩本書都不易買到,她找張愛玲幫忙,張愛玲請英國的出版公司運來了「怨女」,並把手邊十餘本英文版的「秧歌」都捐給了於梨華。 於梨華以小說家的細描手法,談那場演講的經過。在機場,張愛玲一上車,就說:「剛剛在飛機上,我就猜你開的是紅色跑車。」於梨華一怔,她的車子確是紅色,雖然不是跑車。張愛玲不愧是才女,短短一句話,生動點岀了她心中的於梨華 - 熱情奔放,活力充沛。她答應來演講,多少也是被於梨華的性格所吸引吧! 於梨華說,張愛玲很愛美,英文造詣極高。那天,她穿了一身灰色衣裙,頸間繫一條紫紅的絲巾,十分高雅。到校時已經遲了,她還要去洗手間整理儀容。因時間不夠了,她照稿子唸,講題是「The Exotic West: From Rider Haggard On」,微帶英國腔的英語「無懈可擊」。講完後她從容回答問題,時間一到,立刻停住,走下台來。她婉謝了校方招待的茶點,和於梨華去咖啡店喝飲料。 張愛玲點了一杯香草冰淇淋蘇打,那「孩子般企盼的眼神」,吸第一口蘇打時,那「全心全意的享受」,喝完後,半閉眼睛休息,那「滿足自在的樣子」,讓於梨華陷入兩難。面對自己如此仰慕的作家,她滿腦子問題想問,卻終因不忍心打擾張愛玲那片刻的滿足自在,而忍住了,「乖乖地送她去機場」。 兩位女作家的交會雖短暫,卻表現了彼此的惺惺相惜。這段期間,她們時有書信往來。於梨華的散文集「別西冷莊園」中,有一篇「來也匆匆- 憶張愛玲」,寫她和張愛玲四次見面的經過,並附有1968年至1971年張愛玲寫給她的信。 賞析張愛玲的小說時,於梨華的嘴角掩不住笑容,眼神裡盛滿了激賞,一讚三嘆,衝口而出:「怎麼我於梨華從來不會這麼寫呢?」驚才絕艷的張愛玲在英美文壇卻沒受到重視,獨居半生,最後悄然離世,讓人們無限哀惋痛惜。於梨華嘆道:「張愛玲在生活上非常無能,她若回到台灣香港,有那麼多崇拜她的人,一定會照顧她。但她選擇了孤獨,因為小說中的任何人她都能處理,唯獨在生活中不會處理人。」 相對於張愛玲在華人中女神般的地位,美國人對她相當陌生。她離開中國後,以英文創作「秧歌」、「赤地之戀」和「怨女」,進軍英美文壇,卻未受重視,比之後來譚恩美「喜福會」的風光,張愛玲真是生不逢時。 被稱為「留學生文學的領頭雁」的於梨華,四十多年來筆耕不輟,寫作早已突破留學生文學,延伸到女性與社會議題,最近更關注老人問題。二十一世紀的華文創作,眾聲喧嘩,當年於梨華小說中曾牽動多少讀者心弦的主題 - 失根與疏離,是否已被淡忘? 還是不復存在了? 於梨華回道:「當年我寫牟天磊,是寫海外中國人的無根。我在美國這麼久,丈夫是美國人,但沒著落的感覺依然存在。海外中國人和美國人之間的距離若能拉近,很好,不能拉近,便永遠是個距離,這就是悲哀的開始。」 (刊登於 3/4/2008 世界副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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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