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柯州戲院槍擊案，引起震驚。在今日（7/22）中國時報的社論裡做了一番討論，說是：（蝙蝠俠）這樣的想像人物，除了滿足一般人想當英雄的渴望之外，也隱藏了在不安全感下對保護與拯救的渴望。但是，行俠仗義的超能力英雄畢竟只是想像，而生命中的各種風險卻是確實存在。沒有蝙蝠俠，但隨便一個狂徒，就可以在現實中扮演不輸電影角色的惡棍。

上述討論其實暗示了一種失衡的狀態，那就是「破壞」與「拯救」兩方效果的失衡。有人能學電影裡的反派角色，大肆屠殺，但是蝙蝠俠在哪裡？拯救在哪裡？要破壞容易，要拯救很難。一個人可以殺死數十人，但是集合數十個醫師，卻未必能救回那些傷者，更別說在災難現場出現真實蝙蝠俠來救人。

這裡，讓我來討論一下私人擁槍與自由主義的關係。

私人擁槍是美國的長期傳統，尤其在開發西部的時代，私人擁槍似有其必要。總之，因為有這種傳統，所以私人擁槍也就具有某種正當性。但是，傳統其實是可以改變的，當社會條件改變了，傳統也就應該考慮改變。現在的美國社會畢竟不同於開發西部的時代，沒有很強的理由繼續允許私人擁槍。

真正繼續維護私人擁槍的大約有兩種勢力，一是美國槍枝協會，一是依美國自由主義精神所訂定的相關法律。

美國槍枝協會恐怕主要是為了該團體自身的利益而主張允許私人擁槍。但是，據說他們財力雄厚（因為槍枝販售的利潤極高），所以能影響選舉，從而也就能影響政治人物的決定。美國政治人物鮮有願意觸犯槍枝協會大忌而主張禁止私人擁槍者。這大概是美國人的不幸。

在美國自由主義精神及在其影響下所定的法律可能是另一道支持私人擁槍的重要力量。即使是美國槍枝協會，為了繼續維護私人擁槍的法規，也還是必須依循法律與政策。而他們所能做出的政策辯護，主要還是以美國的自由主義精神做支撐。

但是，我已經數度討論（美國的）所謂自由主義的問題。誠如美國哈佛大學哲學家Michael J. Sandel的提示，自由主義的確該要被檢討，自由主義有可能太強調「無羈絆之自我」的自由原則，而忽視了美德、良善生活的重要意義。

我則以為，自由主義背後似乎有其較為樂觀的人性假定，他們偏向相信人終究會做出理性抉擇，也就是符合正義的抉擇。但是，人是否的確終究都會做出理性抉擇恐怕還有疑義。康德的自由主義思想其實必須假設上帝的存在。而尼采卻懷疑或否定了這個假設。即使人的確終究都會做出理性抉擇，然而社會是否有足夠的時間、空間，容許個人摸索、試誤？是否有人會在這種摸索、試誤的過程中受害，並且其痛苦再無可彌補，實際經驗並不總是讓人樂觀。

回到最先的一段論述：「破壞」與「拯救」兩方效果的失衡。如果同時考慮到社會互動過程的複雜與控制的困難，再考慮到在眾人中即使只有極少數人可能精神或思慮異常，但是他們所可能產生的社會危害已經足以震駭大眾，我們愈發對這種失衡難保樂觀。從而，容許摸索、試誤的空間究竟該有多大，不免令人困惑。

我們不免要問：當今美國社會相對於其他先進國家的高犯罪率（特別是槍擊案頻率），是否與美國自由主義精神對人性的過度樂觀與對上述失衡問題的疏忽有關呢？當美國人依據自由主義精神訂定相關法律與政策的時候，究竟是否充分考慮到上述的失衡問題呢？自由主義精神所容許增加的破壞行為，是否總能獲得適時、適度的理性挽救或彌補呢？進一步說，上述問題是否可能形成惡性循環？也就是說，脫序本身會導致進一步的脫序？因為當人們愈發感覺社會脫序的時候，他們自己的社會獻身也可能愈易減少，而使社會愈形脫序。

我們沒有理由完全反自由主義之道而行。但是，自由主義是不是對人性過度樂觀？是不是忽略了破壞與拯救的失衡問題？這些問題應該做深入檢討，而不能以童騃的天真來面對。

總之，我覺得，特別是美式自由主義，是到該好好檢討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