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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2/14 21:10:41瀏覽463|回應3|推薦7 | |
我常常在網路貼文,尤其在臉書上貼文幾乎已經成為我的主要生活日常,各種貼文內容都有,包括貼旅遊照片、詩詞、評論文章,乃至一些文字學相關的討論。貼照片較常獲得點讚,但是評論文章,特別是關乎政治的評論文章就比較冷門,沒什麼人理會,更少人點讚;而即使點讚,也很少人會做進一步回應。不過,即使如此,我仍然持續在網路上喃喃自語,不曾消停。 我漸漸發覺,一些態度比較嚴謹的學者、知識分子往往拒絕上網,特別是拒絕參與網路上的政治議題討論。古有“君子遠庖廚”,現在似乎有君子遠網路的跡象。我偶爾會邀請朋友上網看我的網路貼文,並給予回應、批評意見。但是幾乎從來不能得逞。 君子應該遠網路嗎?特別是應該拒絕參與網路的政治、社會議題討論嗎? 我既然頻頻貼出網路貼文,也常常在網路上討論有關政治、社會議題,我自己的態度自然是不言而喻。我不拒斥參與網路討論,而且是樂此不疲。我當然也建議那些態度嚴謹的朋友們不要拒斥參與網路討論,或者至少是不要拒斥上網貼文。 對於古人的“君子遠庖廚”之說,我其實也是不太贊成的。如果庖廚是生活中的必要,君子是基於什麼理由可以遠庖廚?那是讓別人去受罪或者去被心靈污染嗎?這裡面有沒有歧視問題?有沒有不負責任的問題?如果認為庖廚是應該根本去除的事物,那也不應該只是讓君子遠離它啊! 當然,也許基於分工的考慮,是可以讓君子少進庖廚,避免分心。但是,分工就有分工應該講究的原則與精神。譬如,是否遠庖廚不應該有道德優劣的意涵。進庖廚的人並不意味著道德卑下;遠庖廚當然也不代表道德高尚。而且,我們其實也很難僅就這樣的分工而認定誰的社會貢獻較大。 上面的討論是不是完全可以引申使用到網路討論上來,其實我並不曾仔細思考過。不過,我當然認為有部分思考邏輯可以是相通的。 參與網路討論,特別是政治爭議,確實非常可能陷入泥巴戰,再難看清楚究竟誰是誰非。“真理越辯越明”云云,好像在這裡不太適用。人海戰術或洗版戰術很快就能夠讓本來自認為站在真理一方的人被整個淹沒,不知道如何是好,甚至不再確定什麼是對、什麼是錯。有些人還可能在眾人的詈罵下憤而去跳樓、服毒...。 網路上的確是龍蛇混雜,各色人等都有,貼文的內容也絕不只是五花八門,說是大千世界都還遠遠不足。說實話,裡面確實有許多可能會“污染”心靈的事物。娛樂、色情、暴力、惡作劇固然不少,所謂“認知作戰”也佔據不小的比例。坦白說,網路貼文的內容,態度嚴肅、正經的似乎比例不高。抒情的內容偏高,而且顯然也比較受歡迎。而廣義抒情的貼文中,不乏一些罵人與發洩憤怒、不滿情緒的貼文。至於這類貼文究竟是不是屬於認知作戰的一部分,恐怕就很難確定了。認知作戰的貼文絕對不少,只是很可能形式繁多,而且有些可能性質隱晦,並不容易辨別。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人在網路中,能不能潔身自好呢?或者,能不能保持平心靜氣、神智清明呢?這還真不好說。如果是常常參與政治討論的網民,要做到平心靜氣,潔身自好,估計很難。 問題是,面對這樣複雜有甚於古代江湖的網路世界,態度較嚴肅的學者、知識分子們應該如何看待呢?自我隔離、遠離網路嗎?也許有些人是因為精力、時間寶貴,所以選擇投入覺得更有積極參與意義的其他場合,而避開網路世界。但是,顯然有些人更有潔癖,所以,即使尚有餘暇,也還是拒絕參與網路討論,為避免陷入泥巴戰,也可能是不屑於降格與人爭論。問題是,如此一來,是不是心性高潔者總是只好退出這種爭戰不休的網路江湖,而將網路言論空間讓給那些更喜歡喋喋不休、自以為是,又或者是居心叵測的人們? 期待由知識菁英的貼文來佔據網路陣地,通過量變質變以改變網路世界的品質,這種期待很可能不實際。但是,無論如何我還是認為知識菁英們也有義務參與網路的討論。未必是要熱烈參與討論,但何妨偶一為之。期待能夠產生某種類似鯰魚效應的影響,而不是讓網路完全由另外一類人所佔據。 如果網路世界必然會劣幣驅逐良幣,以致渾濁到讓正派的知識分子們不堪參與,那麼,我們也許真要深刻檢討言論自由原則究竟是不是其實大有問題。而如果我們仍然相信,言論自由原則總體的結果是好的,那麼,我們為什麼就不能相信網路世界也可以彰顯言論自由原則的美意呢? 我對某些人所信奉的“沉默”原則一向存疑。“沉默是金”這句話其實可能主要是要讓人克制自己的憤怒情緒,因為當人發怒的時候,往往會口不擇言,以致造成更嚴重的衝突。這時候如果保持沉默,不再火上澆油,就可能會平息紛爭,或讓衝突得以緩和。所以,沉默可能有促進和諧的效果。這應該是鼓勵沉默的主要理由。但是,沉默原則其實也可能有弊端,就是可能縱容偏頗的社會潮流走向,乃至助長某些悲劇或不公平問題的發生。 舉個例子。譬如當看到納粹開始壓迫猶太人的時候,世人(特別是德國人)就可能太沉默,以致於後來事情演變成大悲劇。這種悲劇,即使是一般德國人也未必樂見。但是,那些反對派的德國人可能因為力量微弱,而又缺少外在助力,也無法阻擋悲劇的發生。反對力量微弱,有時候未必是因為人數太少,而是因為力量未能匯聚。而力量未能匯聚,正是因為大家都沒有發出聲音,彼此並不理解他人的心聲。 容我做個大膽猜測。如果北韓人民知道彼此的真實心聲,他們大概早就已經起來推翻了金家政權。問題是,他們沒有多少機會互通心聲,更沒有機會發展出群眾風潮。偶語棄市,這大概還是現在北韓統治的寫照。人們不但是不敢公開發聲,估計連親友之間彼此就政治議題互通心意都要盡量避免,而公開的發言,則只能是順著官定的規格與風向。如此,那股可能的反對統治者的力量就無從匯聚,更難啟動。 在台灣這個網路言論相對較自由開放的環境裡,大體還維持著活絡而眾聲喧嘩的局面,不至於像北韓那樣,異議者在恐懼下幾乎全面噤聲。這在任何社群系統來說,應該都對系統的長期發展有好處。不過,台灣的網路文化大體走向了以下的幾點特徵:朝向小眾文化發展;同溫層凝聚;異己者之間要嘛互不理會,要嘛互相攻擊,很難和諧交流;發展網軍,攻擊政敵;引進外來媒體以自重,特別是大陸媒體或大陸異議者製作的媒體。換言之,有可能在不自覺間成為他人認知作戰的工具。 上面提到“劣幣驅逐良幣”的問題。網路言論在眾聲喧嘩之餘,確實也有可能會形成促進心靈污染的重要集散地。而且,異己群體之間容易捕捉這種場合裡出現的一些較奇怪、極端的言論來妖魔化異己者。從而,藉此論證作為異己者的對象群體是是可忍孰不可忍的存在。以藍綠白紅等各陣營來說,彼此都可以藉此來證明他者是多麼邪惡或下流。如此,整個社會就會變得氣氛緊張、很難和諧相處。反之,其實各個陣營裡也都有比較理性、溫和的中間派人士,卻因為網路的性質而容易被隱沒不彰。 網路言論當然也應該進行管理。我自己的經驗是,在某些部落格上的貼文就比在臉書上更容易遭到羞辱式的批評或攻擊。這應該就和網路管理的作為有關。不過,在自由原則與管理原則之間,大概需要有個較妥適的界限。任何一方太過,都會有問題。 不過,回到本文的主旨,我最希望的還是那些更能夠彰顯知識與理性力量的人士更積極參與網路上的各種討論,不要只顧潔身自好、保持沉默。 有些學者型的人士,習慣於寫規格較嚴格、明確的文章。這是寫學術論文的習慣。也許已經不只是習慣,而變成是一種自律。下意識就會認為,只有寫這種文章才有價值,其他都是糟粕,不值一顧。而又因為這種文章似乎不適合在網路上貼出,那就索性作罷。 學者的嚴謹自我要求和網路討論的性格很可能存在某種矛盾,或者說是格格不入,所以,學者們並不常參與網路討論。他們如果在網路上貼文,也通常不涉及網路討論,尤其是政治議題的討論。 但是,我從另外一種思考角度來看,就不免覺得遺憾。 我曾經聽到早期的學者們告訴我們西方社會的言論自由狀態。他們可能會舉例說明:在英國,人們可以隨意就在公園裡站在木箱上面,就開始演講;在西方,有很多沙龍、咖啡館,人們在裡面暢快地聊天,也隨時可以變成是小型演講。思想就這樣自由地交流、開展,然後就可能因此發展出新的知識、思想出來。為什麼西方文化能夠快速進步,就因為有這種自由的思想交流啊! 年輕時候的嚮往,老年以後打了許多折扣。不過,我始終還是相信,自由的思想交流,有助於思想發展、進步。人會動輒對他人惡言相向,其實是某種不自由的心境的結果,那裡面有恐懼、有仇恨、有心靈囿限。網路的自由空間,並沒有完全消弭人們內心的這些不自由狀態,所以才會讓網路變得如此可怕。但是,言論自由的環境可能會幫助消融人心中的負能量。尤其如果還有人能夠適時帶動一下,效果會更佳。我認為理性的、態度嚴謹的知識人最適合扮演這種角色。 網路討論不會是純粹浪費時間的事。就好像蘇格拉底在街上和人談話,並不是一種浪費時間的活動,網路上的討論也可以幫助促進知識、思想進步。除了通過網路認識真實社會外,網路上也還是不乏各種菁英。網路世界遠比學術期刊的閱讀群要廣大,所可能產生的撞擊火花,也不是學術期刊閱讀群可以比擬。 學術期刊對論文的嚴格要求,有時候是會產生負面效果的。舉例來說,社會學先驅之一的德國社會學者G. Simmel,就常常因為寫論文不按照規格,以致於論文難獲青睞。他在學界的任用與升遷也遇到較多阻難。但是,實際上,他的思想新穎,而且很有獨到見地,不應該如此遭到冷落。這種冷落,有可能會造成學術發展本身的遲滯。當然,如果學者也總是規限自己,寫論文必須按照規格來,實際上也難免會因此造成某種自我局限。 我們回顧清朝中葉的學術發展,發現訓詁學盛行。在那種學術氛圍下,我們很難期待會出現像同時期(十七到十九世紀)歐洲思想家們開展出來的各種思想。但置身清朝當時的學術情境中,我們即使非常勤勉用功,做出來的學術研究很可能也是高度局限的。那麼,這時候何妨走出來看看。在大千世界裡,會受到各種不同的衝擊,也可能會產生很不同的、新穎的思想、觀點。 總之,為了促進理性討論、避免社會思潮偏頗走向,也為了自身能更多地接受不同的刺激,知識菁英們還是應該更積極些參與網路討論。 學者參與網路討論,其實很重要的是參與網路討論時的自制。他們可能遭遇意想不到的各種攻擊,或者被帶歪討論走向。這時候,其實也是學者訓練不動心的時刻。這種訓練其實也很有必要。這是一種入世修行,比躲在象牙塔裡修煉更有積極意義。 我其實無意獨尊學者、知識菁英。如果網路上只准學者、知識菁英發言,那也絕不是我所嚮往的境界。眾聲喧嘩才是一種美好,才有利於發展出巨大的社會潛能。只是,尊重與理性的討論態度很可能還是需要好的示範。負面示範如果無法藉著既有的規範而得到適當的調節,就更需要好的示範。我們現在就很需要網路討論的典範引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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