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被機車車流淹沒了的胡志明市，遊湄公河的這天，藍天、白雲、莊稼、田地、小溪、荷塘、農家、果樹、水牛、廟宇…，好一幅太平風光。就在碧綠稻禾間卻突兀地參差著一些墳頭，剎間激著你不得不想不太久前的那塲戰事。

二十世紀發生的多次戰爭裡，戰後嬰兒潮們印象最深的還是打得最久，戰況慘烈，死傷多人，後緒的遺憾擴及極大層面的那塲戰爭-「越戰」。一次大戰、二次大戰、國共戰爭，韓戰畢竟都發生在出生前或還沒記憶時。而，越戰就發生在我們的求學階段，天天聽到廣播裡報導著越南消息，北越頭子胡志明，南越的吳廷琰、吳廷柔、阮文紹、阮高琪。小學直到大學，新聞裡充斥著戰火如荼的越南戰場。

那時，台北林森北路、中山北路有著為數不少為越戰度假大兵消磨的酒吧、舞廳。上學途中也常遇上些載著美國大兵的卡車。 大學時，越戰已打到騎虎難下的地步，到處充斥著反戰氛圍，美國這股Peace and Love 風也吹入了台灣校園，我們跟著唱著嬉皮反戰歌曲。Bob Dilan 的「Blowing in the Wind 」, Peter Paul and Mary 的「Where have All the Flowers Gone」 ,   Scott McKanzie 的「San Francisco」， 和Beatles 的「Imagine」 和「Let it be」  等等…，我們都不陌生。

1975年美軍戰敗撤離越南，越共直搗西貢，難民潮四處奔逃，許許多多海上難民的真實血淚故事一再上演。

越南似乎一直都離我們不很遠。

我們沒忘了那部1978年的影片"The Deer Hunter" 「越戰獵鹿人」-充分表達了戰爭的淒慘與荒謬。1980年在西班牙讀書時，在瓦倫西亞餐館打工我的三位越南海上難民同事，兩位是會說華語的南越華僑，一位是北越道地的越裔男孩。他們九死一生逃離越南，耐心等候著去分配到的國家。

越南的這塲戰役改變了幾乎整個地球地理的人口結構。幾乎每個國家都釋出至善接納或多或少的越戰流離者。

1989年九月音樂劇「西貢小姐」，正式在倫敦上演。1991年此劇又在紐約百老匯演出，兩地各演出四千多塲。它又再次提醒著發生在越南的這塲戰爭是多麼無情與殘酷，它曾帶給人類多少無法復原的痛苦與創傷。 是的，越南一直離我們不很遠。

海椰子樹長在水中 越共游擊隊躲在樹下水中向空中美機射擊

他叫阿祥，一位西貢出生的中文導遊，說話時臉上總帶著腼腆的笑意。曾為富家子的他在十五年前帶著旅遊團時，身上的衣服仍打著補丁。

十九世紀中，阿祥袓父由廣東新會來到越南，努力工作，，逐漸掙得名聲和家業。阿祥父親克紹其裘，與越南藥材富商的獨女成婚，成立藥材百福堂。婚後數年膝下無子，藥材商的女兒為顯示正室的大度明理，出錢為阿祥老爸娶了二夫人；二夫人也無後，兩個女人又同意為阿祥老爸娶三夫人；三夫人也無後，三個女人又一致同意為阿祥老爸娶四夫人；四夫人肚子也不爭氣，結果是四個女人又同意為阿祥老爸娶五夫人…這樣一直搞到第八位夫人，阿祥爸已屆不惑之年（似乎是每一兩年就辦喜事？真是越南版的大紅燈籠高高掛…）

八娘阿祥媽嫁入才16歲，婚後用三年生兩個的速度，在二十年裡密集生了十一個子女，阿祥排行11。其間六房夫人也生了兩個女兒。

原為法國殖民地的越南，二戰時被日本佔領，1945年日本投降，越南又淪入法國殖民之手，直到1954年因胡志明常年帶領越共遊擊抗法，法國不敵而全面撤出越南，在日內瓦協定裡以北緯17度來劃分南北越。北越河內政府由越共胡志明成立越南民主共和國，南越西貢由美國人支持的南越吳廷琰治理。越共持續在南越立據點，遊擊分化南越政府。冷戰時期，美國耽心越南全面淪共，出兵並轟炸北越。

百福堂家大業大，在西貢市中心有豪宅數棟，汽車多部，僕從成群。阿祥媽二十年裡生育兒女，橫跨了法國殖民統治到南越傀儡政府，不論如何，日子一直過得富裕自在。

自１９７５年越南統一以後，河內當局强調南越必須加速脚步迎頭趕上北越的社會主義社會。阿祥爸為了配合越共國策，營業全數上繳充公。一家大小日子苦得過不下去，亟欲找關係逃生。但是戶籍已受嚴密管制，只有偷渡一途。越南統一前，六娘的女兒已嫁人定居美國。正如「西貢小姐」裡Kim抱著兒子唱著「I Will Give My Life For You」。阿祥爸媽也破釜沈舟賣了車子、房子，共得黃金28兩，送出全家未來的生存希望-阿祥的大哥二哥。結果還沒到外海，就被越共抓了回來。過了兩年再逃仍沒成功，阿祥爸此時往生，孩子們因為父親的去世，再也無法與異毋姊妹連繫，也更難離開這個國家。

二十年來，阿祥在旅行社裡作導遊，為好奇的觀光客說著越南的風土與他的八個媽媽和十個手足的故事。娓娓道出越南華僑大家族在時代裡的遽變與滄桑。他的語氣裡早已聽不出心酸，覺不出悲涼，只剩下了認份。

1993年美國解除對越南禁運，1994年美國與越南正式恢復了邦交。 美國，華盛頓特區的越戰紀念碑上五萬多個年輕名字；越南，那些守候在田陌上的亡魂；靜默無語…

湄公河浩蕩而下，雨季裡，河水充沛又渾黃，在檳知出海處，河水滔滔，卻載不動於斯的許多愁。

《延伸閱讀》

身早，西貢－ 越南行1

ㄅㄆㄇㄈ的ㄈˊ 越南行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