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紀愈大，體力、腦力倒退，唯獨體質過敏程度倒是與時俱進。明明看來天還是湛藍，雲還是雪白，靈敏的鼻子就像機場值班的嗅探犬，早就嗅到了看不到摸不著的沙塵,微塵尚未抵達，不住的噴涕中兩個鼻孔已塞。半天後，才見撒哈拉沙塵鋪天。好在埃及的沙暴頂多颳兩天，在鼻塞的一刻趕緊閉住門窗，吃上一顆過敏藥，足不出戶，睡上一覺，大致不算嚴重。塵暴一過，神清氣爽，又是一條龍。

近年，每至暮春我如大雁按著季節飛越大西洋，來到這邊的家。

從滿目黃沙的大漠過來，睡了兩覺，下了機，滿眼綠意，鳥語花香。

春光明媚。趁光陰大好，種花最好，我搞院子，沒幾天後卻開始頭昏腦脹，涕流鼻塞，嚴重氧氣不足。忘了去年前車之鑒-花粉季的厲害，和花粉硬踫硬，觸發身體過敏原。

逃過埃及四月的沙塵，卻迎來美南的花粉。過敏問題今年似乎特別嚴重，聽說今年此地花粉指數是去年十倍。吃了過敏藥，好像也不太擋事，每天如重感冒，渾身無力。早上起床後，又想躺回床。晚上鼻子貼上擴張鼻竇貼布，半夜還是因呼吸不順而頻頻鬧醒。 推敲了好些方法，房間努力吸塵，洗烘枕頭、被褥，打開空氣淨化機，換新空調過濾網、喝本地產的蜂蜜…沒有用就是沒有用…

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夜來擤鼻聲，涕淚落多少。如此這般一個月，搞得我像個廢物，我開始想念起埃及對我鼻過敏的禮遇。

「春江水暖鴨先知」，我是「春花欲放鼻先知」。朋友笑稱在埃及我是塵暴先鋒，到了美南又成花粉檢測員。對後院正在開花的橡樹，槭樹、一一涕淚縱橫地致敬。

五月中總算大樹花季過去，不必天天像吃維他命一樣吃過敏藥，鼻子只是偶爾塞一邊。正在慶幸今年終於熬過了花粉季，邊院的合歡卻歡歡喜喜開始澎湃怒放，我的過敏仍未斷根，那幾日仍得謹守本份，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終於合歡澎澎花消玉殞，我這才真正恢復元氣，開始正常過日子。

首先我和我曾種下的植物們打招呼。

在Aldi 特價買來的五株灌木玫瑰苗，才一個多月的矮苗，已不甘示弱地開著一嘟絡一嘟絡的花，雖然花的瘦小比起苗枝上的大花照片不太相俯。也許仍太年輕，不論如何，小花仍是美麗。不知叫它玫瑰或月季，英文可都叫rose？這些rose缺了我這種花人一個月來的朝朝頻顧，倒也爭氣，紛紛開且落。

後院隣著一片參天樹林，小溪藏身林中。樹林的蔭僻下，我的香草花園一天日照最多三、四鐘頭。陽光不足，去年薄荷老是一枝獨秀，瘦弱不堪。今年，竟開始伸手伸腳團團伸展。

去年種下的parsley本是一年生，竟然也很爭氣，老樹新葉，長得綠意漾然。

兒子說，去年暖冬，只下了兩場小雪，打壞了那株一米多高開著深紫唇花的salvia，剩下幾枝乾枯的枝枒在一片生機的香草園裡兀自挺立。 因為天塌高人頂，冬雪造成salvia的犧牲，那些去年曾在這株salvia陰影下渡日的衆家香草，竟躲過北美的冬日，在春風春雨中欣欣向榮。

Sage鼠尾草正開著紫色的小小唇形花，引來可愛的紅喉蜂鳥吸吮親吻。 Oregano牛至也從以前的低矮沈潛而撒野瘋長。thyme百里香，細緻碎葉覆蓋一片，頂著一頭小碎花婉延伸張。

Basil羅勒似乎是前輩掉落的種子逢春再發，後生可畏，意氣風發。rosemary 迷迭香，也因最近煮了幾次鮭魚吉米剪下不少枝葉，而更加鞏固地盤，新葉不斷。

後院salvia已壯烈犧牲，好在前院的salvia仍健朗如昔，可能因種在牆邊，屋牆的護佑，才闖過寒冬。深紫唇花正開得如火如荼，如紫氣祥雲，精神極致，幾次開門都撞見蜂鳥親吻覓汁。salvia平常一株要價起碼六、七美元。去年種下的這兩株salvia, 是從home depot打入廢品的貨架上用$1.5買來的。當時已是葉落枝萎，奄奄一息，我努力救活了它們。看著卓壯的它，萬分欣喜。

還有petunia矮牽牛，一個多月前種下的花苗已然長成一片花毯。每年春天不論在埃及陽台或北美院子，我必種下矮牽牛，它花色多，花期長，不須照顧，不易生病，它們永不讓你失望，從來就報以熱烈的多彩擁抱。

我如女王巡幸我的王國，欣賞我種下的玫瑰、矮牽牛、鼠尾草…沒有一位子民-我種下的植物-引起我的過敏…真好！美麗的初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