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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0/28 07:02:28瀏覽958|回應0|推薦7 | |
這幾天台中市教育單位為了強迫觀課問題(還可以看這裡),鬧得不可開交。怪異的是,我們是民主國家,國中公民課本就說民主國家的政治四大原則:民意、責任、政黨與法治政治,既然有法律規定,107年課綱實施後才能「強迫」觀課,那麼教師協會反對有其法律依據,不知道家長、校長協會在吵甚麼?事件背後的心態,我認為在於家長「教育不專業」的的民粹態度與校長們對於「權力閹割」的恐懼以及「逢師必反」的不理性態度,想要跳過法律規定,引起教師的防衛心態。這樣的事件近年來屢見不鮮,雖然未必是壞事,但仍值得我們深思:跳過法律規定,升高對立衝突,真的對於受教者比較有幫助嗎? 我不知道其他的地方是怎樣,但是我所在的學校是沒聽說過哪位老師拒絕觀課的,我自己當然也歡迎觀課,很早的時候,我就主動與教務處表達我願意接受觀課的想法,高雄師大的大四師生,今年上學期也曾移駕到我們這座花蓮縣的小小國中看我上過課。 為什麼歡迎外人來觀課?原因有: 1.權力使人腐化,絕對的權力讓人絕對的腐化:教師在上課時間是課堂上的王,底下的學生未必知道這個「王」犯了甚麼教學上的錯誤,就算知道,也未必敢對老師講,久而久之,教師確實會形成「夜郎自大」的心態。如果有幾個行家在課堂上觀察,之後對教學者提出教學行為的正面批判,一定會改善自己的教學行為,所以我贊成。 2.承認自己不完美,才能讓自己向完美境界前進:裝滿的杯子就沒辦法再裝多餘的水了,人要認錯,在剛開始的時候很困難,尤其是當你頭上有一頂叫做「權威」的帽子時。但是很奇怪的,當自己的錯誤被人明確指出,也就是「完美」的形象破滅時,反而能夠坦然接受之後的錯誤,會誠實的面對自己的缺點,放下架子改善。 3.臨場氣氛,台下觀眾才是主角:正式教職少說20年,出道時風靡全校的教育手段,幾年後很可能變成學生訕笑、模仿的落伍對象而不自知。例如:周星馳的電影台詞,直到四年前畢業的國中生都還能拿來溝通,但對現在的國一生說周星馳電影裡搞笑橋段,已經得不到多少共鳴了。有些課堂上的小技巧,學生的臨場真實反應,必須要有個自己之外的人在場感受,會比較有機會察覺並隨時修正。 4.教學是一種開放性的系統,必須與時俱進:我相信教學作為不存在SOP,全憑面對教學對象的課堂反應,適當的做出因應變化,有人提出建設性的批評建議,教學才有機會改善。 5.集思廣益,「三個臭皮匠,勝過一個諸葛亮」:團結力量大,多人觀課的好處,是可能就此延伸出新的教學方式,讓學生更容易的掌握知識的取得,何樂不為? 但我相信,一件事情不會只有好處而絕對沒有壞處,觀課的施為,只能說是利大於弊。那麼,觀課的弊害在哪呢?聯合報《觀課 老師可說不?中市急澄清…》新聞稿的的結論說:『多位校長與老師說,他們擔心家長觀課後,若對老師的教課有意見,老師及校長會接不完電話;而「名師」現象也將更嚴重,家長觀課後自己排名,指定「名師」或拒絕某老師任課,「會鬧得沒完沒了」。』這件事情我認為很好解決。家長有意見,若指責為真,「聞過則喜,過則勿憚改」,但是家長畢竟不是教育專業人士,通常外行充內行的機會居多,此時行政單位與校長必須有肩膀,扛住不理性的指責,一切依法行事,那麼何須擔心?同樣的道理,名師問題也是相同的,堅持專業才是硬道理,可惜我知道,以花蓮這個幅員廣大的地區來說,許多校長想要調回家鄉,必須要買民意代表或其他政治人物的帳,所以沒有肩膀可以撐住,我自己就因為長官挺不住,因此被縣議員糾纏不清,最後法庭解決。因此,校長們的擔心,其實可以理解。 其次,觀課者的專業很重要。即使觀課者是教育界的人,但仍有可能專業能力不足,無法給出真正有用的建議,這種人如果跟高高在上的指導者心態結合,將會是施教者的一場災難。校長協會的發言校長急著站出來指責教師、教師協會對於強迫觀課的反感,多源自於此。以下是我在今年(2016)暑假所碰到的真實案例,看下去就知道我說的有沒有道理。 - -------------------------------------故事開始,我是分隔線------------------------------------- 有個以「翻轉教室」為職志的教育界當紅炸子雞,約莫五十幾歲的林大師,這幾年來聲譽鵲起,我之前文章《從會考實例談偏鄉學力提升之道》說的那位超認真數學老師,聽說是受到他的啟發才開始,此人全台走透透,現在似乎不是正式教師了(可能退休了?或是一直都是代理教師?),在本學期(2016年)開課前的備課週,應邀到本校來進行教學增能研習主講人。此公名頭大,之前我在花蓮的教育界同行就上過他的研習,對他的熱誠讚不絕口,所以我很早就心嚮往之,非常期待這次研習帶來的正面幫助。 上午,林大師先用投影片介紹為何要翻轉教室、希望教師「莫忘初衷」,找回教學熱誠,並且說明自己不是一開始就當老師的,是在社會闖蕩一陣子後才走上教育路(我猜他可能不是正式教職退休),所以認為教師不像外面工作過的人見過世面,缺乏改善自己的能力。接著說明今年擔任顧問的全省各地國中小團隊,雖然沒有掛他的名,但已經獲得許多的來自教育部的獎項,還有前幾天與教育部長潘文忠吃飯聊天等事情。研習至此,我有點失望,因為我自己就是來自於台北市的老師(有興趣請看這裡:我的教育之路1),如果不是對於偏鄉教育有熱誠,不會一待15年,事實勝於雄辯,所以當一個一輩子待在都市教書、以「想像力」認為偏鄉教育成效不彰,就是因為教師怠惰無熱情,所以諄諄告誡鄉校教師要「維持教育熱誠,莫忘初衷」,這樣的說法因為不切實際,對我來說真的沒有說服力;我也是31歲才成為正式教師,不是林大師說的「沒見過世面,所以缺乏改進能力」的教師;最後提到得教育部的教學卓越獎,我承認自己沒有得到任何獎項,但是在這行待久了,應該知道「能得到教育部的獎,只能確定你的對上級單位關係很好,而未必是能力很好」這件事吧?不掛名的指導者,很有可能就是評審,給自己指導的教案得獎不奇怪,且歷年來這麼多的教學卓越教案,真的有納入正式課程實施嗎?偏鄉教師遠離中央,許多優秀的教師,因為埋首於提升受教者水準,根本沒有機會和上級單位「交關」,沒有得獎正常的很,這樣的教師,我周圍真的不在少數,因此當大師提及與教育部長關係良好一事,我就更對於大師的說詞興趣缺缺了。 以上午的研習內容來說,我的感想是:這些到偏鄉領來自納稅人的高報酬「傳教」的講師,不夠專業的地方在於:你到底有沒有花時間了解你的觀眾群的背景資料?我們不是學生或初出茅廬的年輕人,就以我來說,這位宣教者根本不知道我的背景,也對於我的想法毫無興趣,一個勁兒的就把「沒有熱情、沒見過世面、沒有教學能力」的刻板印象套在我身上,以一副高高在上的口吻要求我接受它那些我早就行之有年的教學作法(例如《國中五月會考完到六月畢業,這個月該怎麼處理?》、《有心,體制內也可以從事課外活動教學》),我怎麼可能接受?這對於一個自栩為「教育我最專業」的人士,實際示範了反教育──不先了解受教對象,只要求受教者聽話照作──這是不是很諷刺? 上午結束前,林大師說:「我是全部學科都很強的人,下午各領域都要教學演示給我看,我會指導」。這樣強勢的說詞,有燃起我一絲希望:也許他真的很行,如果能藉此學到些專業上的教學作法,那也不枉此行了。他留了一小時的共同備課時間,希望各領域用小組討論方式寫出教案,並且在下午根據教案做教學演示。教學存乎一心,要在短時間生出並且完全消化這些包括其他人意見的教案,我認為不可能且不必要。所以當我所屬的社會科討論完,因為大家都很忙沒時間打字,所以我自奮勇的打出教案,也為了挑戰自我,本科的老師們選了國七社會科最難教的地理「位置與範圍」作為教學演示課程。位置與範圍,就是經緯線的那個部分,因為要在平面的紙本上說明立體的球狀地球,還牽涉到時差、換日、氣候帶、比例尺等問題,所以非常難教。因為我本科地理,加上大家的意見討論形成的教案是我打字的,所以理所當然的,下午的教學演示就由我上場。討論過程中,林大師指示介紹經緯度可以用氣球與麥克筆作活動,本組依指示辦理。 下午我們社會科抽到第一號,所以我是本校第一個上台演示的。首先講「何謂位置」,包括相對和絕對位置的觀念,這其實已經不算好懂了,不信?那你說說這兩種位置的表示方式有甚麼不一樣?分成兩種表示方式有甚麼必要性?就在我憑著記憶演示教案內容時,與教案開始有一點出入,林先生就斷然的告誡我「一定要照教案實施」,我認為,課堂進行不該被中斷,因為授課者是肩負教學成敗的負責人,即使觀課者真的有意見,也該等到課程結束後才能進行批判討論,所以我沒有太聽他的指示,反正順序都已經不對了,我仍舊照著我的方式慢慢的把課程拉回教案,詢問下面的聽眾一個問題:「請問你可以說說你家在哪裡嗎?」社會科的同事們開始模擬學生無厘頭的作答狀況,例如有人說:我家在山下、河邊、在麥當勞隔壁等,非常熱鬧。這時林大師突然打斷我說:「你這樣教學太慢了,會拖到進度,一個這麼簡單的位置表示你就用了超過五分鐘,趕快結束這段,你要照教案施行。」我立即反應就是當場說:『這位同學說位置表示很簡單,那麼請這位同學(手指林大師),帶我去剛才那位說:「自己家在山邊水涯」的同學家。』林大師當場說不出話來。這樣的直接反應,我猜可能激怒了林大師,所以當位置課程完成(約進行了10分鐘),林大師就叫我下台,並歸納我的教學缺失有:說太多、太難、台下學生一定會睡覺等。我想,也許你說得有道理,那麼讓我學一學該怎樣才是理想的地理教學方式吧。 林大師接手後,叫每組拿一個氣球吹氣後,請各組思考討論,之後用麥克筆在球上劃出「能夠表示出位置」的基準線。台下的老師當然知道何謂經緯線,所以每一組畫的與現在的經緯線系統沒兩樣。但是本校校長也分到一個氣球,他做了一件我很佩服的舉動:在氣球側邊畫了一個「米」字形。我佩服的地方是,在真實的國中教學上,這樣的學生反應不算少,因為如果所有的學生都都已經知道經緯線該怎麼標示了,那又何必進行教學?面對這樣的氣球,我也很想到林大師的應對方式是甚麼。而林大師的反應令我永生難忘──他立即說:「這組學生是不是頭腦有問題?為什麼和大家畫的都不一樣?」接著指向特教老師組說:「ㄟㄟㄟ,你們是特教老師吧?趕快把這個學生(手指校長)帶回去上課!」看著校長臉上尷尬的笑容,我當下決定這種教學不聽也罷:只因為想法不同於其他同學,身為教師,不敢正面與學生的質疑對決,解決的方式居然是直接判定這個學生是特教生?當然,我不排除因為校長與大師很熟,所以大師只是在開玩笑,但是大師別忘記了,你是在教學演示給我們看,這裡不是吃飯作樂的場所,你是有拿錢的,怎麼可以示範這樣的教學行為給我們看呢? 因為之前的對我的教學檢討,大師說我用的時間太長,會拖延進度,所以我從大師接手教學開始計時,連活動時間在內,大師只介紹了南北極與地軸定義、經線為南北向、緯線為東西向這些事,就用去40分鐘,這還沒有涉及困難的換日、氣候帶等,說好的控制時間呢?之後的英文科教學演示,大師的示範也是一樣的荒腔走板,例如他先指責英文科教師不該用英文上課,應該以中文介紹課程,之後堅持學生不必自行背現有的單字,老師也不必介紹,認為每個學生都能在短時間內就能利用記憶遊戲、小組競賽的方式背下單字。但是大師忘記一件事──在現場扮演學生的人,每個都是大學以上畢業的老師,我們背這些早就背過的單字當然駕輕就熟,但是學生真的不可能因為競賽就自動把單字背下來,因為除了有些學生沒有能力從事記憶遊戲之外,有很多人根本就不會想要參加這樣的無聊競賽。對於英文科老師的回饋意見與質疑,大師堅持自己是對的,言下之意是:「你們這些偏鄉老師就是拒絕改變,我才是至高無上的真理」。 鬧劇至此,雖然大師應該是數學起家,之後的數學科教學演示也許有些可學之處,但是我和其他同事們已經對大師喪失信心,不太理會台上的大師說話了。之後的課程,就在尷尬的氣氛之下結束。後來有人問我:為何不開砲反擊?我想,遠來是客,不過是一次研習而已,我自己知道哪些教學手段該學、哪些該避免就好,何況這種氣燄高張的人,一定不會接受我們這種「鄉下教師」的建議,那麼何必多費唇舌? - ---------------------------------------故事結束,我是分隔線------------------------------------ 我猜,經過這些不愉快的研習過程後,林大師應該會帶著這樣的心得回都市:「你看吧,我就說鄉校教師不受教,我教他們怎麼改變教學,但他們根本就不願意改變」。不過經過我上面的說明,真的是偏鄉教師能力差,不會且抗拒改變嗎?我常常希望,這些對偏鄉教育指指點點的大師,能夠到偏鄉教三年書,帶一屆畢業生來看看,證明自己的理論有用。如果真的有這樣的經驗,應該就不會帶著天馬行空的觀念來偏鄉「傳教」,認為自己可以讓偏鄉教師得到救贖了。對於觀課爭議,我的結論如下: 1.觀課的目的,是在增加教學者能力,而不是觀課者高高在上的羞辱教學者,造成對立,這樣,就算被觀課的教師在權力架構下,心不甘情不願的順從指示改變了,那也不會是他自己的東西,成為無效改變。 2.見面不如聞名,在教育界,名氣大的人未必是本領大的人。 3.要刮別人的鬍子前,請先把自己的鬍子刮乾淨。承認自己有所不足,即使是觀課者,也該保持這樣的態度。 4.宣講前,對於台下的聽眾生活背景最好能有一定的認識,尤其是這種強迫推銷式的研習,否則台下的人搞不好比你懂得還多,被打槍的機會不小。 5.術業有專攻,任何聲稱自己全能的教育專家,我們都應該對他的說法先予以保留,不可盡信。 本文所言的過程千真萬確,有興趣的人歡迎查證,因為在場的教師有60位上下,很好查證,騙不了人。如果教育部所謂的觀課是找這樣水準的「大師」,以任意中斷教學的方式來觀課,我也會成為大家所說的「不配合觀課」的教師,畢竟,學生不該是「官大學問大」、「繡花枕頭型態教學」的犧牲品,如果沒有辦法協助教學精進,那何必找這種人來觀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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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事評論|教育文化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