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作者寫給去世老友的信。她渴望擁有天國的錦緞，正如在不完美中渴望完美。是否某處確實有個永恆的完美之地？否則，我們為何會遺憾，會不停止渴望呢？

假如我有天國的錦緞，

繡滿金光和銀光，

那用夜、光和微光

織就的藍、灰和黑色的錦緞，

我將把它們鋪在你腳下。

但我很窮，只有夢；

我把我的夢鋪在你腳下；

輕輕踩啊，因為你踩的是我的夢。

——葉慈

親愛的T：

這是你特別選的詩，為自己，也為所有關愛你的人。

你，希望擁有天國的錦緞！

當這首詩出現在追思程序封面時，我們就明白了。原來，你心底深處的夢，就如天國錦緞那般閃亮、寶貴，你以一生來編織並鋪在世上，盼望將所追尋的「美」展示出來。

T，如果可能，還想再和你一起聊聊。聽你述說心愛的豎琴，想像留學時期瘦弱的你，一把將豎琴塞在後車廂，獨自開著車，去不同地方演奏。想和你聊，我們喜歡的文章、書籍、作家，回憶我們大一時，一同悄悄地從《國父思想》課教室後門溜出，溜到隔壁教室，旁聽外文系的《中國文學史》。或者，你會拿出你的自創食譜，讓我一頁頁欣賞那些清爽悅目的菜餚。還有，你悉心照顧的流浪貓，你園中的蘭花、橘子樹，你各處照的相片，你含蓄又真摯的笑聲，你眼中閃亮的光。

你喜歡美，你，希望完美。

但我也想聽你的無奈：你寵愛的貓咪離世，你曾經歷的挫折、面對的困境——無論是關係、健康或環境。人生中有許多無法掌握的事理想，就卡在那些不完美中。

認識你，是高二的時候；但再次和你人生交會，是5年前。轉折處重逢時，我們不再是意氣風發的年輕學子，或「不識愁滋味」的少年。生命的悲喜，死亡的擦肩，困境的磨鍊，讓我們以更成熟的眼光來看生命。

我感謝有機會和你一起談，一起「俯瞰」生命。

你在生命中帶出許多美——美的樂音、美的文字、美的相片；你也一直追求美——美的心靈、美的品格、美的關係。你是美的堅持者與鬥士。

然而，我們曾經分享過，不僅這世上充滿不完美，連我們自己也是不完美的。身體會有病痛、會漸衰殘，我們的心，也不如自己所以為的美善......常常，我們戴上的面具，或裝飾的外表下，隱藏著受傷、驕傲、充滿黑暗的內裡。

在這些生命衝突中，你仍無可救藥地追尋美，即使經常陷於矛盾的泥沼。你對美的渴望與執著，似乎是出於生命、本能，是無法改變的、內心的呼喚。

親愛的T，我知道造物主把永恆之美放在你心；你觸到永恆，與永恆之美接軌。詩人艾蜜莉·狄金生（Emily Dickinson）在她的詩《為美殉身》中說道：「美和真理原一體......是兄弟......」真正的美，至終要引向真正的真理。在這幾年我們的交談中，我發現確實如此。

你曾告訴我，在美國的時候，特別是聖誕期間，你常在教堂中彈奏聖樂。我腦中浮現出，你纖細有力的手指，撥動著琴弦，把天籟之音傳入聽者的耳與心。這屬天平安，是否也在你心中迴響？一生浸在音樂中的你，是否在音樂的典雅曼妙及莊嚴宏偉中，領受了造物主的永恆之美與亙古真理？

我們也談過，在有限中追尋無限，在不完美中渴望完美，帶來的必定是遺憾。然而，這遺憾豈非暗示著，在某處，確實有個不受時空限制，永恆的完美之地，否則，為何會遺憾，會不停止渴望呢？當我們將生命交付給永恆造物主時，無論完美或缺憾，當跨過那條界線時，會見到一個嶄新的，沒有眼淚、死亡和悲哀的完美世界。

你說：「若有永恆，我要去找西貝流士（Jean Sibelius），聽他的交響曲......我知道生命有限，所以要盡量把想做的事做完。」、「我想先把一些照片整理出來，是金山海邊的夕陽。就那幾秒鐘，被我捕捉到了......大自然實在太美了！我想裝訂成月曆，送給你們這些關心我的老同學。 幾年後我不在了，你們看到時，還會記得我。」

一剎那的美，被你捕捉到。這短暫世上，相信你也從片段中經歷到美：友誼、家人、愛，與平安！

好友為你整理書籍時，在泰戈爾詩集裡，發現你特別標記了一句：

That which ends in exhaustion is death,

But the perfect ending is in the endless.

所以，就「生命」而言，在枯竭中畫上終點的，是「死亡」；

而完美的終點，在於它的永恆無限。

渴望完美的你，必定能領會，生命的完美終點，就在於進入永恆。

許多同學唏噓你的離開，在紀念冊上懷念美好的過去；然而，我希望能在思念中，望向永恆的未來。正如在你最後的音樂會中，是以向神頌讚的《哈利路亞》作為終曲。

喜歡你選的葉慈的詩。希望你能被永恆之主的手觸摸、改變，以至擁有天國的錦緞，將夢織成藍、灰、黑，並繡上晶瑩光亮的緞布。我們保證，會輕輕地、慎重地珍藏。

道別誠非易事，「再見」乃心之所望。此刻，我將這心之所望，以禱告交付給永恆之主。

-END-

作者簡介

羨曦

來自台灣，大學後赴美讀研究所，在留學期間信主。現在與先生及三個孩子住在密西根州。以前學的是分子生物，有了孩子後成為全職媽媽，孩子獨立後開始擁有自己的空間，尋回以往喜愛的讀與寫。2016年開始參加創文網路課程，裝備自己，並摸索文字事奉的道路。2019年加入創文團隊，學習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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