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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丨易之
2023/07/25 10:02:18瀏覽715|回應0|推薦5

與人相遇,你會投去怎樣的目光?作者仔細觀察這種目光,有的局促,有的躲避,有的純真;也有種目光包容、接納,是父親一樣的目光。

眼睛盯著閃爍的螢幕,渴望讀到更多內容。儘管PDF格式已經設計得盡量適合閱讀,但2小時後,眼睛還是很疲倦。看看已經下午5點多,便起身向河邊走去,想換換目光。

出門見一老阿姨,也是本社區的,見過但不熟悉。她看了我一眼,乍遇我的目光,覺得尷尬,就轉過臉去,不知看著什麼。到了馬路上,要過紅綠燈,我站在那裡等,對面一對母子也站在那裡等。那母親40歲左右,似要辨認一般看我,等和我對視,便轉臉對自己兒子說著什麼。紅燈變綠,我們在馬路中間相遇。她看著兒子過了馬路,我則一直看向前方,擦肩而過,但似乎誰也沒有再看見誰。

走入河邊步行道,兩邊蔭翳蔽日,種著各樣的樹。柳樹樹皮粗糙,枝葉使出夏日裡最後的氣力,老綠漸黃。白蠟樹一樣粗糙,卻依然生機盎然。法國梧桐枝繁葉茂,有黃色的絨球點綴其間,樹幹褪去乾脆薄皮的部分,顯出細膩的肌理。連翹、野薔薇這些灌木,往風裡野裡生長,雜亂囂張;探出的枝條,不小心會在手臂上留下劃痕。

不時有漫步或快跑的人經過,目光似驚鴻一瞥,漠然無干。只是為了不使自己撞上障礙物,必要地察視一番,但見是人,目光又有了與同類相較的剛硬。

經過一片草地,看到幾個外國人在草地上坐著閒談。一個小女孩望向我,突然覺得很熟悉,原來是女兒的玩伴,住在同一個社區的俄國女孩漫花。但我們之間還有一段距離,不確定她是否認出了我,我就快步走了過去。步行道繞過他們,再看時,她好像在告訴爸爸,爸爸也轉過來看我。心中猶豫之間,已經走過。

其實我和漫花的爸爸也算認識,知道他是俄裔韓國人,我們在社區裡常常遇見。 開始,他基本上不看我,我則會好奇地看他;他碰到我的目光也似沒有遇到一樣。後來漫花和女兒的交往越來越多,還來過我家吃飯,我得知她爸爸也在服事,同時做一所韓國學校的老師。

可能漫花也告訴了他爸爸我們的信仰,再見面時,他便看著我,我主動和他打招呼,他開始以笑容回應,目光就有了親近。但大人之間的交往也僅限於此,好像彼此的目光消除漠然就足夠了,並不想更多去看裡面的內容。

來到公園門口,聽到喇叭裡一遍遍重複播放著防疫規定,我帶上口罩,拿出手機刷健康碼。門口兩個穿制服的保安,用審查的目光看著我,不是看我的眼睛,而是看我的口罩,看我找出健康碼的過程。聽到手機刷碼後傳來的「安全」,他們便轉過身去,任我進入園中。

前面兩個人,可能是母子,兒子拿著相機,對著擺好姿勢的媽媽,我便停下來等待。他們都沒看我,自顧自說著。等到那兒子放下相機,我便從他們中間走過。他們依然沒有看我,我卻覺得自己是從他們的目光中穿過。

公園裡人並不多,走過一棵粗壯、虯勁卻又有些殘損的古樹,向望京台上行。迎面兩位青年男子,均是一身黑衣,脖子上掛著工作卡,想是在附近大樓工作的職員來此散步。他們遇見我,迅速看過一眼,便旁若無人地繼續聊天。

登上望京台,瞭望公園四周。附近幾個遊人,只要看見我,都會很快閃避,盡量不與我目光相遇。我想如果我是他們,也一樣會如此。我居高臨下的目光,是一種優越的地位,可以凌駕於他們的目光之上。哪怕我友好含笑地看著他們,一個陌生人在高處的目光也會讓人唯恐避之不及。

從望京台下來,走到一條僻靜起伏的小路上,迎面來了一輛輪椅。我首先看到一位60歲左右推輪椅老人。他看到我,就低下頭看輪椅上的人。坐在輪椅上的是一位80多歲的老人,他平靜地看著我,與我目光相遇,我一下子被感動了。

那目光安詳沉靜,並不因與我目光相遇而被驚擾,或顯出尷尬。他看著我,似乎我可以進入他的世界。那目光有一種接納的能力,不是挑戰,不是拒絕,不是冷漠,不是好奇,更不是窺探,就是看著我;好像說,這是一個年輕人,一個不同的年輕人,我瞭解他,認識他,如果他願意和我交談,我會非常樂意。

這目光與我交互的時間並不長,我們也是擦身而過。但那一瞬間,我覺得有一個陌生人也能非常理解、包容、接納我。他不需要開口說什麼,也不需要做什麼,就是那一眼,那樣的目光。

為何我很少見到這樣的目光?這樣的目光是一個人性情的自然流露,還是他曾經滄海,閱人無數,訓練出來的結果?並非所有80歲的老人都有這樣的目光,這目光極其溫柔,但這溫柔比正午的陽光還有力量,讓我感動,感動到極深的地方,難以遺忘。他不是準備好與一個陌生人相遇,把準備好的目光給他,而是抬眼就是這樣的目光。

忽然,我覺得自己應該在哪裡見到過這樣的目光,想起來了,是林布蘭《浪子回家》畫中那位父親的目光。這位老人沒有那位父親滄桑和平靜中蘊藏的受苦,卻有平常之中的溫柔,好像沒有什麼意外,沒有什麼可以拒絕,你完全可以與他一起,進入他的世界。非常羡慕他擁有這樣的目光,我盼望自己與人相遇時,可以給予對方這樣一種目光。

但我並沒有這樣的目光,所以很糾結於在路上與人相遇。不看呢?似乎太過冷漠。看呢?怎麼看?對方的狀況會非常影響我的目光,我不願意如此。所以我更喜歡在黑暗中漫步,在無人的自然中漫步,誰也看不見,無需費心思想該怎麼與人相遇,該有怎樣的目光。

在自然中,看各樣花草樹木,它們任憑我看,任憑我欣賞,沒有回看的目光。在自然中,我可以無拘無束,真情流露,而無需考慮人的反應。只要有一雙眼睛,我就會感覺到不自然,就覺得被盯著看。心靈與心靈之間,一定會有相互的反應和影響。眼睛是心靈的窗戶,目光表達的是心靈的狀況,生命的狀況。

看那夏日荷花,盡情綻放,不為競爭,不為炫耀;它無論開放得怎樣,都無需快樂或憂傷。因此,它也毫不掩飾自己的凋零、枯萎。它沒有目光嗎?它看不到別人的目光嗎?或者,它只面對一種目光,只在意一種目光,只為一種目光,那就是造物主的目光。

在這種目光裡,它可以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盡情展現被賦予的美麗和美麗消失後的衰敗。或者,它的衰敗在造物主的目光之中也是一種美麗,因為這是它生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它的美麗不只在於盛開時的嬌豔,也在於凋落時的殘損,乃至零落成泥,因為這都訴說造物之工的偉大和奇異。

如果我只看到路人的目光,不知道如何與之相遇,也沒有能力像那位老人一樣,以那種動人的目光與人相遇,我需要注視荷花的目光,在它的注視下,我無拘無束,自由自在,盡情展現我被賜予的一切。

如果我能知道如何與這一種永恆的目光相遇,我便可以知道如何與每一個路人相遇。其實每個人都可能在與別人相遇時不知所措,不知如何自處,目光便無著落。那種永恆的目光猶如一個支點,我們的目光投向它,便以它來觀看自己,欣賞他人。

走近家門,鄰居外婆帶著小孫女出來,外婆看了我一眼,習慣性地把眼光轉向別處。我問了一句:「吃完飯啦?」小女孩眼睛亮亮地看著我衝了過來,大叫著,是那種特別愉悅的歡叫,逗得我哈哈大笑;她卻從我身邊經過,繼續向前直衝。

她似乎並不在乎我怎麼反應,她的目光中沒有任何猶疑、冷漠、挑戰,目光清澈、純真、歡樂,是那種令人不由得被感染與她一起歡樂的目光。無論她多麼淘氣,你都會快樂地欣賞,不會躲避,不會質疑,不會視而不見。

我很享受但並不渴望這樣的目光,因為我知道,這樣的目光很快就會被打上問號,會變得越來越和前面那些目光一樣。真正能夠讓人安靜的目光帶著溫柔,又一定充滿力量,可以勝過內心的洶湧波濤,也能抵擋外面的狂風巨浪。只有在這樣的目光注視之下,我們的目光才會漸漸變得不一樣,那時與人相遇,就會成為一種渴望。

-END-

作者簡介

易之

1973年出生,大學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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