擔任父職的關鍵是什麼？作者回顧「女兒控」丈夫20幾年的養育路，驗證出關鍵不在於擁有答案和知識，而在於把握每一次在孩子生命中出席的機會。

你像一個跟蹤者，在手機的Life360軟體裡密切關注與搜尋她們的蹤跡。找到之後，聚焦、放大、截屏；如果發現她們在大型商場裡，那麼就每個商店一張截屏，最後貼進手機群組資訊欄裡。

「從你們的住處，有兩個到明洞的方式：一個要搭兩班地鐵到明洞的頭，另一個是逛到尾再搭另一班地鐵回來。如果是我的話，會這麼做......」

第三天，你在群組裡傳了一張谷歌地圖截屏，圖中用紅筆劃了三個圈，圈出的座標是她們旅館附近的書店街，「走幾步路就到，很方便！」

女兒到首爾旅行，人在洛杉磯的你比她們還緊張。旅行經驗豐富，又擁有驚人記憶力的老爸，行前幫雙姝惡補了首爾地鐵以及景點路線；等她們抵達目的地，再隔空當嚮導，叮嚀這個，囑咐那個。「奇怪，這麼晚了她們怎麼還沒有回到旅館？」自從孩子離家，你經常皺著眉喃喃自語。

反倒是我這個做媽的老神在在（或者是完全狀況外？），女兒比我們聰明多了，迷路會自己問，你這個爸爸也未免太小看她們。傳說中的「女兒控」大概就是這樣？

女兒是爸爸的前世情人，你的溫柔、敏感與細膩99.9%給了女兒。

記得大女兒出生前，由於胎位不正，臨時決定剖腹產。當醫生將女兒從我肚腹中取出的一剎那，baby抿嘴的容顏讓你憶及數年前過世的阿嬤，臉上柔潤的光芒宛若一首情詩。瞬時你熱淚盈眶，彷彿上一輩未說完的親情故事要藉著這個女嬰的出世繼續述說，綿延流傳。

把女兒從醫院抱回家後，我們兩個新手父母手忙腳亂，對這個抱在手上軟綿綿的小東西不知如何是好，很怕一不小心弄痛她、摔壞她。你每天下班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抱女兒。夕陽西下，你躺在陽台的長木椅上，將寶貝平放在胸前。她的小臉蛋貼著你的胸口，依隨你的呼吸而起伏。父女相連，你是她最安舒的枕，或許也趁機對她說上幾句悄悄話。那一刻，彷彿世界停止，天地間只剩下你們父女兩人。

當時居住的空間有限，為了迎接女兒到來所添購的傢俱物品，很快填滿了半個屋子；而你的心房則有「有女萬事足」的喜悅滿溢出來。

女兒不到三歲，喜歡旅行的你硬是要帶著肚裡懷妹妹的媽媽和姊姊趴趴走。當時女兒患先天性膽道囊腫，時常喊肚子疼。抵達巴黎的頭幾夜，時差加上水土不服，她滴水未沾，半夜裡翻來覆去，抱著安全毯，吸著手指，怎麼也睡不著。面對孩子受苦深感無助，我第二次看見你落淚。淚水中或許夾雜一絲愧疚，明知女兒身體不適，卻堅持要帶她去看世界；或許是對天父的告白，深覺父職角色若非有來自天上的力量支撐，軟弱無能的自己一步也跨不出去。

姊姊三歲那年，妹妹誕生。相較於姊姊的柔順，妹妹從小便顯出叛逆個性。從五官、長相到個性、脾氣，都遺傳到你的小女兒，彷彿是上帝為操練我們擔任親職必須具備的耐心、溫柔和堅定而預備的。妹妹兩歲時，我們全家到南台灣墾丁旅行，她一路哭鬧耍賴；你三令五申之後無效，被逼得每隔一段時間就要給她「計時隔離」。最後外婆心疼地躲在牆角不斷哄孫女。

你小時候在牧場長大，天不怕地不怕。有次趁大人不在，偷騎家裡長工的摩托車，結果一頭撞進糞池，把膝蓋撞出個大口子；之後不敢讓媽媽知道，偷偷用獸藥膏塗抹自己的傷口。結果兩天後傷口發炎化膿，媽媽才發現，趕緊帶你就醫。膝蓋的傷疤至今仍在，只是童年記憶中無數禍事的其中一件而已。青少年的你參加高中摔角隊（wrestling team），大學畢業入社會打籃球，中年後加入重訓健身（Crossfit）。全身上下從臉到腳帶傷無數，你從來都視之為「戰場的徽章」，絲毫不掩飾。

但是女兒小時候任何一個輕微擦傷，都靠你溫柔耐心地清洗包紮，最後貼上創可貼，孩子們才安心離開。記得有次，小女兒不小心打破同學送的玫瑰金水晶地球儀，玻璃片散落四處，碎片扎到她手臂上靠近血管之處，瞬間血流不止。她當場被嚇壞了，說什麼也要打電話先跟爸爸報告，彷彿說完後疼痛就會減輕一大半。

有次陪七年級大女兒練跑步。憶起向來不服輸的她，前一年賽跑得最後一名，回家若無其事地和同學吃晚餐，到洗澡時才放聲狂哭，你在日記上寫道：「心好痛！」

感謝天父透過你，為孩子們童稚的生命提供庇護與安全的臂膀；在她們失意受挫時，以溫柔信實的愛回應擁抱。慢慢地，在人生旅途中，她們要逐漸領悟地上父親的臂膀暫時而有限，唯創造宇宙天地的父神，才是那位在急難中搭救，在風浪中扶持，能夠永遠將她們安置在高處的主。

因工作關係，有一年你必須出差到外地。為期雖不長，但是對戀家戀女兒的你來說，每一次外出都是一種折磨。為了彌補缺席的遺憾，你總在行程緊湊的旅途中，貼心地為女兒挑選別具巧思的小禮物，而且回家後採「分件式」送禮。

一次外出歸來，孩子已酣然入睡。你不想吵醒她們，悄悄把準備好的小禮物放在她們的枕頭旁。隔天清晨小女兒先醒來，發現枕頭旁一隻棗紅色的電動螃蟹，知道是來自爸爸的禮物，躡手躡腳踏進主臥房，兩手緊緊抱住熟睡的你，大聲說謝謝；然後咚咚咚跑回自己臥房，叫醒姊姊。接下來一個禮拜，孩子每晚入睡前都會好奇地問：「明天有什麼禮物？」

就這樣日積月累，你從各地搜集而來的小禮物，從女兒的玩具櫃、客廳櫥窗，一路蔓延到書房：靛藍色小機器人和鵝黃色毛毛蟲是你過境日本羽田機場時不經意的邂逅，黏在牆壁上會彈跳的小蟲蟲是江西小鎮的紀念品，酷炫的迷你遙控黑白小跑車是你在越南的戰利品，會轉電動呼啦圈的小黑人是你去柬埔寨的收穫......

三年前送老大上大學。雖然對這個日子期待許久，但當那天真正來臨時，你仍免不了百味雜陳，情緒激動。十八年養育、陪伴她的酸甜苦辣全湧上來，讓你不能自已。回到旅館後，你在日記上寫下勉勵女兒的一段文字：

爸爸媽媽要你相信自己

只要真心全意投入

認真出席

你有能力完成任何計劃

你永遠不會失敗

你只有勝利或者學到東西

不斷前進

沒有任何東西能阻擋你

我們無法答應永遠與你同在

但是我們絕對 ——永遠愛你

北美家庭中，有許多父親長期缺席。「負責」一詞聽來太沉重，說穿了，所謂的「負責」就是回應的能力。對某人某事勇於負責，不代表你是專家，已經擁有一切答案和資源；而代表你願意回應，願意認真出席，願意接受環境的複雜性和不確定性，並且全力以赴。

在《五種男性本能：成為更好男人的指南》一書中，作者切思·銳普拉古牧師指出，擔任父職的關鍵並非你擁有全備的答案和知識，而在於露面、出席。他說身為一名牧師，他經常提醒會眾，最偉大的屬靈操練其實就是出席（show up）。

只要我們願意露面，即使是在毫無頭緒，明知可能失敗的情況下，仍願意出席，上帝就會透過我們的願意成就祂的計劃。一如信心的養成，奠基於持續出席主日崇拜，持續在禱告會與查經班露面，持續在團契中與人分享生命。沒有人是信望愛的專家，除了固定出席、認真回應，我們沒有其他選項。

身為兩個女孩的母親，我深深感恩，你認真把握每一次在她們生命中出席的機會。你像一位旅行嚮導，一邊為她們導覽路上綺麗的風光，一邊給予她們自由探索的空間，鼓勵她們自己尋找答案，找出意義。

今年盛夏來臨之前，我們迎來兩個女兒雙雙畢業的喜訊。在人生行旅中，她們仍然會有難題和考驗，我們肯定沒有答案；但是卻願意用守望的心將她們獻在永恆的祭壇上，用真誠的祝禱將她們的生命浸在我們信仰最美好的承諾裡。如此日日薰陶，讓信仰長成孩子生命裡最美好的力量，深深扎入靈魂。

今後沿途的風景如何不知道，但是我相信同行旅伴的態度和意願將影響整趟旅程的品質與心情。在親倫之旅的這堂課上，我願意繼續和你謙遜學習，無論風和日麗或暴雨狂風，我們不缺席，認真出席每一場愛的盛筵，讓你的溫柔陪伴成為她們生命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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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語聆

創文公關同工，前新聞主播/記者。目前為《真愛家庭》雜誌、《神國》雜誌採訪及撰寫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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