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封寫給母親的信，談到對母親廚藝等各方面的讚賞，我們是否也感念自己的母親？

親愛的阿母：

星期六的今天，台北清晨下了場大雨，溫度一下掉了六七度，變得有點濕冷。您在天上，天氣如何？溫度應該相當舒適吧？

前幾天4月11日，我跟姐姐上陽明山臻善園探望您，這是您離開我們回到天家滿週年的日子。許多人因著清明節期來探望至親好友，我們帶了一束紫紅的百合花，您喜歡嗎？那天的花葬區人多卻不擁擠，遠山近山、雲霧藍天，皆是美景。媽媽您的身子葬在這美麗所在，靈魂交給了上帝被祂擁在懷裡，每想到此，我心裡就備感安慰與安心。

前些日子大哥來訊息，請家人找空當回娘家。房子要整理準備出售，他讓我們看看家中有沒有堪用的物品，取回家使用或當作紀念品。媽媽您生前喜歡下廚做菜，當然鍋碗瓢盆不勝枚舉，我不知道可以取哪樣，畢竟自己家的空間也不大，需要仔細思量。

您猜，我拿了什麼東西？除了一些舊照片以外，我帶回了三樣特別具有意義的東西。

一是佛跳牆盅，這是年節煲湯最適合的器皿。現在一般人都買現成的，若我找到這盅，過年就可以加菜了。「佛跳牆」是一道相當高檔的美味，可是不知道為何會在我們這種小康家庭（其實是貧窮家庭）出現。原來是那時，父親建築工班的結拜兄弟們輪流在自己家中請客，每回輪到咱家，媽媽您都大顯身手，將各樣絕頂好菜獻上桌，不給爸爸失面子，也讓我們這些小輩趁機飽餐一頓。現在想想，您可能是被六個孩子耽誤的國際名廚啊！

這看似費工費時又耗材的佛跳牆，其實只要將食材備妥，製作沒有想像中那麼困難。將芋頭、排骨、鳥蛋、蒜頭、栗子，按順序小火慢炸，再將發好的烏參和炸好的各種食材，放入大盅中層層堆疊，浸泡在熬煮的高湯裡，蒸個兩小時以上。

我幻想著在蒸煮佛跳牆的時候，讓人垂涎的香氣會在家中散發。煮好的湯頭應該會呈現濃郁的色澤，蒜頭酥軟，烏參Q彈，芋頭鬆軟綿細，再加上金黃色的排骨酥、鳥蛋、栗子等，品嘗起來，那清甜多層次的海陸鮮味會從嘴巴釋放出來，我愛極了這味道。媽媽，您知道嗎？這滋味，讓我不覺得家裡貧窮，您餵飽了我的胃，也餵飽了我的心。這種滿溢出來的豐富滋味，吃過的人才能懂。

那天在大弟的協助下，終於找了一個盅。有了這個盅，仿彿找到您給我生命的另一個祝福，是豐盛、圓滿、慷慨與大方的滋味。透過我的手藝，這道高貴的宴客菜將要傳承您所給我的祝福與生命。

另外一件尋寶物品是透明的高腳杯。媽媽，您還記得嗎？您留了兩大排玻璃杯，這可不是什麼高檔飲酒器皿，卻是家人們維繫生存的重要回憶。那年父親因為在工地受傷，脊椎開刀，在家休養。眼看一家八口吃飯的錢，不知道從哪裡生出來。柔弱又嬌小的您就在租屋處的空地，頂了一個冰攤，賣楊桃汁與搖搖冰。這屬於夏季沁涼的飲品，就裝在雕琢粗糙的高腳杯裡。當年搖搖冰有兩種口味——百香果與蘋果牛奶，我最喜愛蘋果牛奶口味，那綿密的口感，讓我每回喝蘋果牛奶的時候，會回想到那段與家人們輪流照顧冰攤的日子。

當時的我並不覺得高腳杯美麗，然而，這看起來「土裡土氣」的高腳杯，如今用另一個眼光來欣賞，卻閃閃動人。因它盛滿了生活的艱辛與奮鬥，也承載了生命跨越的光榮記憶。也許有一天，我會將這兩份「寶物」也贈送給我的孩子們，這不就是傳遞人生最寶貴的遺產嗎？媽媽，謝謝您，留下這麼美麗的寶藏！

第三樣您猜猜是什麼？我真的尋到一個「寶貝」，那是33年前我寄給姐姐的一封信，那年我18歲。這封信很奇特，不是原稿而是影印本。原來我們所有的信件往來，您都一一「檢查」過，還想辦法影印留底。若是當年正值叛逆期的我，知道您偷偷做了這件事，肯定會破口大駡，再度離家出走。媽媽，您還記得這封信嗎？現在回想起來，當時我也是某種形式的離家出走，為了考取二專，從台北遠赴台中補習，理由是台北的南陽街太過擁擠。

33年後再讀這封信，一位正值青春的少女，被恐怖變態人士透過電話恐嚇，要求配合猥褻之事，若不這樣做，他要丟汽油桶燒全家。當時在報警、錄音都沒有用的情況下，驚弓之鳥的我成了害人精。我沒有被您安慰或保護，還被您誤解，以為我在外面做了什麼糟糕的事，才會招惹這樣的事情發生，讓全家陷入困境。

18歲那年我逃家，考上東部花蓮的學校，再度逃家。因為種種的委屈與誤解，我不肯返家，也因為懷疑自己是那紅顏禍水而不想殃及無辜。媽媽，您知道有好長一段時間，我都留著削得不能再短的頭髮，穿著中性衣衫，我多麼希望自己是男生，可以有能力，對抗一些看得到與看不到的危險與傷害。

媽媽，若我這輩子沒有認識上帝，我應該還是回不了家。感謝神！祂的憐憫與慈愛，引領我回家，醫治恢復了我，我才能與您真正和好與擁抱。自己成為母親後，我才發現媽媽的角色何等不容易，不是只有養活餵飽的事，還有太多令人擔憂與挑戰的事，在孩子們不同的成長階段上演。

當兩個孩子又有狀況時，我常常想到您，您養育我們六個孩子，是如何膽顫心驚地過日子啊！我知道您為我們流了許多淚，您所掛記的都是六個孩子個別的需要。您這位特別操煩也特別用心的母親，是如此樂觀與有韌性。從您身上，我真實地感受到，什麼叫作長闊高深的愛，什麼叫作生命所結的果子。

您先行到了天家，不知道何時能再見面。盼望這封信，藉著聖靈的鴿子傳送給您，我十分想念您，但沒有悲傷，只有眼淚。謝謝媽媽的愛，我會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好好過日子，用我的生命榮耀主，也就是榮耀媽媽的名。謝謝您生下我，賜給我獨一無二的愛，我真的好愛您！深信有一天我們會在天家再相見！

寫在百合花盛開的季節

思念您的女兒 蘭兒 敬上

2022年4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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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Joywalker

熱愛旅行、攝影、閱讀、走路與料理食物。 期待自己手上的那支筆，寫出日常生活裡與主同行、與主同住、與主同心的生命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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