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少年失去了母親，作者非常疼惜，借這篇文章傳遞溫潤的盼望。

母親節近了。

或許大家刻意不提，但花店中一束束盛開的康乃馨又該怎麼辦？

我總想，13歲的你，要如何面對，第一次，沒有母親的母親節。

第一次，我看到你母親，是一個半月前的事。我們在迷宮般的醫院繞了幾圈，才找到病房。她面色泛黃、雙眼微閉，細瘦手臂露在被單外。雖然虛弱，她卻似乎很期待我們來訪。你父親介紹時，她努力睜了睜眼。我們挨近病床，做了簡單問候。

病床另一頭，你爸爸拿著水杯，讓她用吸管小口啜飲。他一面說，以往曾去過教會，聽了許多道，只是從未做出決定；搬來此地後，也沒繼續去教會。外州好友為他們焦急，聯繫了這裡教會，希望教會能來探望，並帶她做這個重要的決定。

我們轉過頭，簡短向她談到信仰、生命與永恆盼望。她的眼時開時閉，嘴唇微顫；你爸爸說，她雖然沒有力氣表達，心中卻非常清楚。

「如果你願意，接受人子進入心裡，祂會賜平安，帶領你面對一切。」

她嘴中微微發出氣音：「我願意。」

「所以，你願接受人子救恩，成為天父的女兒，是嗎？」

再次，她幾近耳語地說：「我願意。」這是我聽到你母親所說唯一的話，兩次的肯定——「我願意」。

這也是我第一次見到你爸爸，從他口中第一次聽到你。

你媽媽沉沉睡去。在昏暗病房的另一角，他談到姐姐，又談到你，說你老愛玩線上遊戲。「男孩子，管不動啊！」他搖頭微喟，雙眼倒亮了起來。

他說你特愛彈琴，得老師誇，最近想加入爵士樂團，還從網上自學提琴......他聲音更低了，臉微微轉向病床，說以往都是媽媽安排活動、接送，你和媽媽關係特別親，這段時間多虧姐姐回家陪伴你。

幾週來我經常揣想，你是怎樣的孩子？沉默？彆扭？13歲的你，要怎樣面對媽媽的情況呢？

那天，我第一次看到你。先是姐姐在醫院大廳等，我們提著剛做好的飯菜走向她，問整個情況，也問到你。她說，你哭了一會兒，待在病房又有些害怕。

沒多久，側邊電梯門打開，你走出來，一看到姐姐臉就開了。你快步走來，身量、面容仍不脫孩子氣。姐姐提醒你打招呼，你轉過身，白皙臉龐笑著說：「叔叔、阿姨好。」

倒是我們不知該說什麼了。

「堅強喔！還好有姐姐！」

「他還覺得我很煩哪！」姐姐想把氣氛弄得輕鬆些；你嘴一抿，頑皮地瞅著姐姐。

想給你們更多溫暖，但所能做的，只是一頓晚餐，一個擁抱。

上週六的追思會，安排在墓園。北國四月天，仍不時有薄雪覆蓋大地；之前連續幾天雨雪不分的冷，讓人擔心週六的天氣如何。

你也感到不可思議吧！週六，是迸出的驚喜！太陽早早露了臉，將大地升溫。一路駛來，陽光傾瀉在車窗玻璃上，使我不得不戴上墨鏡；而進入園中，一經林子過濾，光線便如母親慈手般柔和。天是洗刷淨盡的藍，一片雲也不見。

這是我第一次，參加墓園的追思會。古老墓園，碎石小徑蜿蜒曲折，百年大樹綠草如茵。靜謐園中，唯聞沙沙腳步聲及輕聲談話。濕軟草地上，前後左右盡是墓碑，刻著逝者的年日、名字，有新砌的光潔，也有年久的斑駁。在這裡，生命結束，是自然規律。

西側小丘，綠氊下有挖鬆的新土。幾張桌子排開，擺著簽名簿、節目單，以及玻璃瓶中盛開的白玫瑰。

我看到你和爸爸、姐姐下了車，捧著相框、灰罌、花環。你一手拿著腳架，身背相機。

「你要照相？」

「嗯，錄影。」然後你就忙著安置腳架。你將鏡頭面向新土，開始調整。我望著你低垂微翹的睫毛，及睫毛下稚氣的雙眼。畢竟還是個孩子哪！鏡頭裡，你看到什麼呢？

心，揪了起來。

你在想什麼？或許沒想什麼，正專心著。為媽媽做這事，到底還是很重要吧！

賓客陸續來到，簽名、問候。面朝丘上新土，大家聚集在幾步路外的小徑上。

肅穆中，只有微風窸窣伴著古老詩歌奇異恩典。

「奇異恩典，何等甘甜，我罪已得赦免......許多危險，試煉網羅，我已安然度過；靠主恩典，安全不怕，更引導我歸家！」

牧師帶領大家誦讀詩篇23篇。

「『我雖然行過死蔭的幽谷，也不怕遭害，因為祢與我同在。』死亡，是痛苦的窄路，它是黑暗、憂傷，是敵人，也是必經之路。不過，請大家看節目單首頁，標題是「Going Home——歸家」。對於世人，死亡是失去、是歸於塵土；然而對於基督徒，這是歸家，回到天父家中，一生一世有恩惠與慈愛伴隨，直到永遠。」

牧師站在新土旁，背後映著藍天；藍天下，牆外是熙攘街道，牆內是靜謐墓園。生命，包括在世的年日，以及之後的永恆。

灰罌入土，賓客依序走過，輕輕置入一枝白玫瑰，做最後道別。工作人員填好土，擺上花束。你與爸爸姐姐站在側旁，向賓客致意。

漸漸，客人散去，場地打理妥當，大家揮手告別，上車回家了。回家。過去這段時間，你回到家，看不見媽媽；今天也是如此，明天亦然，還有明天的明天。

記得今天的信息嗎？恩典帶領媽媽，平安地回到另一個家，是所有神的兒女都會回到的永恆的家。

或許對你而言，永恆過於遙遠，但你一定記得今天，今天的花與陽光。那些白玫瑰，一枝枝埋入土裡，在黑暗中消逝；但園中的杜鵑，殘枝敗葉後，在暖春煦陽下發出新芽與花苞。花有了根，即使經過嚴冬之死，次年仍要再發，且發得更燦爛。

你知道嗎？當媽媽說「我願意」時，她有了永恆的根。此刻，她在天父家中；你，和爸爸、姐姐，將來也可以到天父家中，與她相聚。

記得今天那位阿姨嗎？她流著淚說「她永遠活在我心中」; 然而，回家，不是活在心底，不是埋在土裡；回家，是可以再見面，再擁抱，再一起流淚、歡笑。

母親節近了。

我在想，13歲的你，第一次，過沒有母親的母親節，心中的空處，可否由那永恆盼望來填補？

-END-

作者簡介

羨曦

來自台灣，大學後赴美讀研究所，在留學期間信主。現在與先生及三個孩子住在密西根州。以前學的是分子生物，有了孩子後成為全職媽媽，孩子獨立後開始擁有自己的空間，尋回以往喜愛的讀與寫。2016年開始參加創文網路課程，裝備自己，並摸索文字事奉的道路。2019年加入創文團隊，學習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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