愁送鏡花枉墮枝02

02

第一次在翠英這裡遇到璐璐，她還是個脂粉未施的大女孩，那天是星期天的白天，所以我沒有和她並排搭地舖聊天。下一次週六晚上再去時，璐璐正在感冒咳嗽。我一到，翠英姐就要我帶璐璐去看病。走出門璐璐走得有點不穩，她說︰「肩膀借一下」就把左臂搭在我右肩上，我要帶她去乘車看病，她說不須要去診所，附近有家西藥房，於是我們走過兩條街去西藥房配藥。璐璐咳得有點急，又沒帶紙巾，我就掏出我口袋裡的小方巾遞給她。

回到翠英宿舍，一進門就看見雪英坐在客廳，雪英和璐璐都感到有點意外，彼此都沒有打招呼，雪英瞪著一對大眼看過來，璐璐立刻把搭在我右肩上的手臂放下來。翠英走過來給她兩互相介紹，雪英冷淡地說︰「我們見過。」那晚在客廳裡看電視，大家都很沉默，只有璐璐偶而發出咳嗽聲。過了夜裡11點鐘，翠英姐說該睡覺了，要我去儲藏間抱出三捲地舖墊被，雪英拉著翠英姐到旁邊去說悄悄話，然後翠英姐決定把她的床鋪讓給璐璐睡。客廳裡只留兩床地舖，翠英姐和雪英睡地舖，當晚我就睡在長沙發上。

第二天上午我最早起身，跨過地舖要出門前，地舖上的雪英半睜眼望過來，我給她揮揮手，雪英沒理我，轉過身去繼續睡。那以後不久璐璐已經找到工作，搬出了翠英姐宿舍。再過段時候見到雪英時，她一臉疲倦憔悴！我問翠英姐怎麼回事？翠英姐說︰「男生不要問。」雪英也不說怎麼回事，我就只好陪著她在大街上像兩隻遊魂，一條街又一條街瞎逛，直逛到我們都累了就坐在大街旁的石欄杆上看街景，然後又慢慢逛回來。

仍是我和雪英在客廳搭地舖，但雪英不想說話，半夜裡雪英忽然低聲哭泣，我搖搖她肩膀問她︰「怎麼了？」雪英說︰「沒你的事！」又轉過身去。我其實有動念想把她抱進懷裡安慰她，但我一直把她當妹妹看，想想這時給她抱過去恐怕不好吧？雪英那頭疑惑未解，這頭我又開始忙了！忙著做"閒事公"。

兩路人馬把我的星期假日都卡得滿滿的。首先是遇到幾位學姊老是在半路上攔路海削我，鬍子沒刮乾淨？腰帶銅環沒有擦亮？皮鞋上有灰了？那時還有很嚴格的學長制，起初我還一板正經回應︰
「是！報告學姊，學弟下次一定改進！」
「不久前才看到你右眼黑青，怎麼現在又換成了左眼黑青？」
「報告學姐，練拳時被打的。」
「誰這麼狠呀？」
「妳們同學XXX！」

後來發現她們在偷笑，我也開始嬉皮笑臉，再熟些探知到她們幾位都會跳舞，可是進了軍校就苦無跳舞機會，於是我找到文學校朋友，慫恿他們常在星期日晚上舉辦舞會，而且要下午六點半就開場，於是我就成了馬伕(那時"馬伕"這個名稱並不難聽，只表示"義務跑腿"之意。)專程先陪她們去民房換便服，然後護送到舞場去，我就坐在牆角嗑瓜子，之後算準了車程，在軍校晚點名前把她們都送回學校。目送幾位學姊急急奔回木蘭村的背影，聽他們高跟鞋雜沓地踩在柏油路上的叩叩聲，我有時也會浮起一股不知道該向誰抱歉的犯罪感？不過隨即自我安慰，我又沒真的泡過誰！

瑞瑞的出現讓我更忙了！瑞瑞在高中時就見過雪英幾次，但都沒有對話過。瑞瑞不是眷村女孩，是附近農村人家的女兒，和璐璐同齡，瑞瑞家庭管教甚嚴，夜裡連家門都不准踏出一步，瑞瑞沒有哥哥，她家裏的人我都很熟，她阿母交代過要我好好照顧這個妹妹，瑞瑞中學時夜裡想要出門，只有我去帶她才有可能出得了門。雪英和璐璐都是直接稱呼我名字，瑞瑞卻是一直都在叫我哥哥，瑞瑞也來到台北，立刻讓我一星期僅有的一天假期緊湊得無暇他顧，因此有好長一段時候，雪英、璐璐都和我處在幾乎斷線狀態。

瑞瑞是個沒稜沒角；個性像一團麻糬的女孩，我去哪裡，她就跟去哪裡，沒意見！在餐廳吃飯我點甚麼，她就跟著點那樣，沒意見！我去光華商場地下層找書坐了一下午，她其實並不是那麼喜歡看舊書，仍然沒一句抱怨跟著坐一下午，沒意見！瑞瑞有次半夜一點半鐘，跑到我學校側門外對面走廊上站著，掛個電話進來，說她睡不著覺心情很痛苦！我冒著可能被校方開除的危險翻牆出去，陪她走到北投再送她回租屋處，快天亮前再翻牆回學校。雪英後來得知此事，把我糗得一塌糊塗，她說︰「你會怎麼死的都不知道！」然後又歪著牙說︰「原來瑞瑞才是真正的狠角色！」

我身邊這些妹妹們，也只有瑞瑞曾經把我裡外看光光。有次她隨我去一處溪流旁郊遊，正巧有個女學生溺水，我沒來得及脫衣就跳下水去救人。救罷要處裡一身濕卻有點麻煩，於是躲進樹林深處，我把全身衣服脫光，瑞瑞就在一邊生火，把衣服一件件用樹枝架起來烤乾，瑞瑞處理這件事就像她阿母一樣沉著穩當，面對光著身子的笨哥，不驚不惑，有條不紊的把衣服一件件烤乾後遞給我，待衣服全都烤乾，已經是兩個多鐘頭後，回市區時天色已昏，像瑞瑞這樣個性的女孩，我在眷村從沒見過。

有一點連我也感到意外，瑞瑞一個不會抽菸的人，身上居然帶著打火機？這大概是在日商公司工作培養出來的細心和體貼。瑞瑞後來嫁了個國際知名的富商巨賈，這位像乖兔般沉默寡言的女孩，讓其他女孩們全都跌破眼鏡！我卻不會很意外，瑞瑞隱而不顯的一些特點強項是別人察覺不到的，也讓雪英那句玩笑話後一句竟一語成真。

未完待續～

導讀︰

愁送鏡花枉墮枝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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愁送鏡花枉墮枝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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愁送鏡花枉墮枝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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