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與大兵(中)

美國的陸戰隊；至少在儀容和體態上看來，就和其他軍種截然不同。一般我們所稱美軍戰力世界第一，首先就是指向美軍的陸戰隊，他們也多以自己的這個身分感到自豪。

美國陸戰隊雖同屬美國國防部下屬的美國海軍部管轄，卻是美軍的一個獨立軍種，與美國海軍地位平行，這點和中華民國的海軍陸戰隊有著極大差別。美軍的陸戰隊有自己的船艦和飛機，中華民國的海軍陸戰隊，無論編裝和補給都隸屬海軍轄下，實質上有點像是海軍的"小媳婦"。

兒時走在路上，只要看到美國兵留著很短的小平頭，即使他穿著便服，我們也立刻就知道他是海陸的。美國的海陸就是不一樣，隨時都抬頭挺胸，彬彬有禮，個個體壯如牛，從體態上就很容易和陸軍分辨出來。一直難得見到美軍陸戰隊的士兵逛到眷村來，所以當年我和他們直接照面的機會最少，但也有一次進過陸戰隊營房。可是若看到他們在操兵場上的樣子可就有夠慘的了！且容後述。

北機場有個小營門，大多是供機場裡的美軍出入，這個小營門是由美軍的一個陸軍單位在守哨，國軍官兵在此出入的本來就很少，民間的人除了機場裡的那個十幾戶的小眷村，以及機場裡少數幾家世居農戶外，一般本地官兵是不走那裏出入的，我可能是唯一常在該處走動的本地小孩。

常在美軍營房裡頭逛，始自初二做學生時，我也在那年闖了個不小的禍。有個美國衛兵把槍斜倚在崗哨牆裡，坐到後面去睡大覺。為了教訓他的怠忽職責，我把那柄裝滿彈藥的槍扛回家。不久後一群本地憲兵和美國憲兵都荷槍實彈包圍了我家，被押到機場指揮官室，由這裡的最高長官親自查問，指揮官詢問後沒有究責，那個美國兵被他的士官長當場拳打腳踹倒地哀號。我被我爸用腳踏車載回家後，也用皮帶狠抽了一頓。至今我仍很感念那位慈祥的指揮官，在當年這個罪行如果是成人，是可以立刻拖出去槍斃的！

村裡的趙哥年齡大我七歲，起初我是跟他跑進美軍營房。趙哥平日是個沉默寡言的人，很少和村裡其他人來往，是村裡少數幾位能順利說英語會話的人。趙哥擁有一把村裡唯一的打鳥空氣槍，我最早的射擊技術來自這把槍。趙哥覺得我的射擊比他準，到野外去獵鳥時常讓我執槍，還曾獵到過幾隻非常稀有的大鳥。也因此造了不少孽，以後我都得要為以前喪命在我槍下的那些鳥深表懺悔！

趙哥也是村裡最早和美軍搞"外貿"的人，他從一個美國陸軍士兵麥克那裏廉價收購美軍軍品，有水壺、刺刀、軍用夾克、徽章、S軍用腰帶等，然後再高價賣給本地的軍品店，這些東西在當年都是很搶手的舶來品。趙哥高中畢業後沒有其他工作，卻因此成了村裡唯一的隱藏版小富翁，村裡可能也只有我知道。

我跟著趙哥跑，沒有本錢可以跟著玩"外貿"，但也發展出自己另一套以物易物的方式。我從我媽那裏學會了刺繡，又自己繪製中國水墨畫，那時的水準其實很不夠看，但老外看著新奇仍很樂於收購。我用手工藝品和麥克換取他們的乾糧和盒裝牛奶，那時賣出一包美軍乾糧，就夠我在眷村菜市場吃上好幾次早餐。後來麥克帶我進到機場裡的美軍靶場，挖出來的廢彈頭無須成本，才真正讓我有了更夠力的財源。

我上初三時，趙哥上了遠洋商船去工作。麥克曾經送了很多步槍彈和機槍彈給他，兩個小鉛桶各盛了半桶，趙哥離家前都交給了我。趙哥以前教過我怎麼卸彈頭，先用老虎鉗夾緊彈身，再用一把鉗子緩慢轉動卸下。趙哥提醒過我要非常小心地一點點轉動，否則過熱爆炸兩隻手可能就沒了！彈頭也不能鉗出刮痕來，價錢會被殺低。那時屏東市的年輕人曾經很流行彈頭項鍊，完整的彈頭比廢彈頭更高價得多，可以賣給做首飾的小商。

我爸在家裡有幾件小機械工具，原是用來製作壓克力飛機模型之用，他去麻將桌上手遊時就是我開工的時候。之後我又開始玩出我的小火箭，我用自製黑火藥摻合了硝化火藥做成的沖天炮，飛越高度遠超過市售炮竹。機槍殼做成的小土槍，可以射穿薄鋁板。這兩樣我都不賣，只在牛頭班同學邀約的展示會上；在墳地試放。這件事我家倆老都不知，被一位村裡的大姊發現後，非常鄭重地勸止我，理解到可能的嚴重後果，我斷然把那些東西全都拋棄了，幸好我從沒用這些火器傷過人。

市內有幾處風化區，在那個年代；即使私窯也要嚴格遵守本地人和外國人的區隔。趙哥還在時，麥克每次去"消火"都是趙哥引路，趙哥已出國，麥克只好要求我同去把風。以往只知那個地方不是好場所，就在一處市場後，我也從沒經過。麥克騎著腳踏車我坐後座，只一次就嚇到我了！那裡的女人臉上都塗得像彩盤，守在門口的男人個個有如凶神惡煞，小巷裡各色人種的美國兵摩肩接踵，大聲喧嘩笑鬧，我在樹下蹲著的那十幾分鐘如坐針氈，以後說什麼我都再也不肯陪麥克去第二次了。

言歸正傳，回說美軍軍營。麥克是陸軍大兵，和他混熟後，即使我單獨出入，門口的美國衛兵也不會攔阻。美軍即使駐台時是休假整補期，還是有日常操課。麥克在操場上時，我就跑到美軍的撞球店去，全市最漂亮的記分小姐都在這裡，這時只我一個小男孩，就讓這些大姐們和我一起玩撞球。美軍那時的營房都是一式鋁皮半圓造型，裡面靠邊有兩排大通舖，夏天時特別熱，頂上幾支風扇吹出來的都是熱風。

未完待續～

導讀︰
少年與大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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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與大兵(中)
https://blog.udn.com/PAESI15/179248208
少年與大兵(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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