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鄉的回憶

郁勝/文

兒時在屏東市所居眷村，村後那條小河是我童年回憶中很美麗的風景。夾岸綠蔭以及很豐富的生態，都依賴河中從未斷流過的水源。

由於有這條水源，附近台糖甘蔗園外的土溝裡經常都有流水，我在土溝旁種植過兩種蔬菜，地瓜葉和A菜(台灣萵苣)，那時的人只用來餵豬和雞鴨，人是不吃的，所以沒有人會來摘取，但我吃。土溝裡只要丟下一堆空心菜桿，不久後就長出一大片，別人都當是雜草，卻長期提供了我免費蔬菜的來源。

週邊農田裡有很多種類的農作植栽，農田裡飛進飛出的野禽種類不少，我早年無師自通養成的泳技也來自這條小河。小河的支流通到附近很多田溝，甚至幾百公尺遠的一處芭蕉園周圍，在夏天時也會蓄滿了溝水。這處被棄置多年無人看顧的大片芭蕉園，就在我家眷舍旁僅隔著一條柏油路。由於裡面常有毒蛇出沒，茅草高過成人頭頂，是村裡「生人勿近」的荒地，小學時有幾年卻是我獨享的幽密樂園。

在蕉園深處我挖了一圈小溝槽，中間形成一處平台。先平舖一堆稻草，用附近機場廢棄的大張鋁箔紙蓋上，然後再舖上幾張乾蕉葉，就是我暑假時每天中午睡午覺的密窩。我並不是不怕毒蛇，但我有自己的辦法。要進去睡午覺時，就帶一把石灰粉撒在平台周圍的溝槽裡，毒蛇最怕此物，一爬過石灰就會爛了蛇腹。有時我家養的一隻鵝也會跟著我逛進園裡，我睡覺時牠就趴在我身邊，現代的很多小朋友可能不知道，鵝不但可以當寵物，而且會吃蛇，鵝抓蛇比貓狗更利索。

我不是個合群的小孩，平時不會跟著眷村裡一大群孩子跑，他們也都不知道這片禁地裡還有一片小樂園。那時眷村裡有養雞、鴨、鵝的人家都是在放養，但他們多半不知道家禽喜歡找隱蔽處下蛋，芭蕉園既是大家生人勿近之處，根本就沒人想到這裡面的蛋儲可以多到甚麼地步。只要一個星期沒進去遍地都是蛋！除了雞、鴨、鵝，有時還會有一窩鵪鶉蛋，芭蕉樹上還有鳥巢，原則上我不碰鳥蛋。臭青母蛇吞了太多蛋撐到爬不動，就橫躺在蕉葉下，後來都成了我的鍋裡湯。

撿蛋撿得最多的一次，我爸親手打造的那支厚鋁水桶，整整盛了半桶多，大概有百粒左右了。我提不動，是抬幾步就停一下，才慢慢抬回家。那個時代的雞蛋，鴨蛋可是被當成補品的。我分成好幾堆分送要好的鄰居，大家都問我是哪裡來的？我還是使了點小心眼，謊說是村口大門對面甘蔗田裡撿到的。一群大人和小孩衝到甘蔗田裡去，都沒撿到一粒蛋！甘蔗田裡哪會有蛋？田裡那麼多大田鼠，雞、鴨、鵝都知道如果到甘蔗田裡去下蛋，不但蛋保不住，就連自己也會完蛋！鄰居們自始至終都不知，蛋其實就來自幾步之遠的野蕉園。

一年兩期水稻田裡有很多青蛙和黃蟮，村童們用一條棉線綁著一條蚯蚓，就可以釣到很多肥壯的青蛙，趴在水田前行則是在抓黃蟮，那時我不吃這些，只吃河邊林投樹下撈來的蝦子。從村里大門通往幹道的那條路上，在夏天時爬滿了穿越道路的青蛙，被來往汽車輾壓後，整條路上都蓋滿了乾掉的蛙皮。河道兩側的斜堤上則是爬滿的毛蟹，毛蟹缺肉，那時人們是不吃毛蟹的。水裡已有抓不盡的魚蝦，水淺時，泥濘河底抓泥鰍，沙底還有很多蛤蜊。

1970年代前常有停電情形，每到停電的夜裡，眷村每條巷道旁都各有一堆人群，大家聚在一起談天說地，瞎掰鬼故事，也自有一番趣味。那時家庭電器用品還未普及，仍有人家在使用煤球爐和煤油爐燒飯，即使乾柴也行。電燈不亮，小孩做功課就點蠟燭。即使連續停電幾天，生活也不致感到很大困擾。到2023年的今天，很多事沒有電就是不行，很難想像如果連續停電一段時間，生活步調會混亂成什麼程度？

1980年代，小河水漸淺，上游出現工廠，河水開始不時染出紅、黃色，水裡已不能游泳，河岸生態告終。到2000年後，小河已逐漸乾枯成了一條臭水溝。不久後道路拓寬，兩旁增建房屋，小河就完全消失在水泥封層下了。因這條小河的消失，使我很早就已感受到；這條遠自於上游隘寮溪的自然水源，是真的在逐漸走向枯竭了！

兒時夏季的豐水期，如果又逢大雨，洶湧奔流的河水有時會漫出河道。河道旁還有一條較窄；水位較低的土溝，漫出河道的水會經由這裡；流送到西邊的南機場。南機場外又有一圈很寬闊；而且更深達3～5公尺的護城河。小學時看到長輩們在護城河裡抓上來的魚，比市場上賣的魚更肥大得多。

1978年，我自購的第一棟透天厝就在南機場護城河東面，那時護城河也已汙染發臭，但旁邊的支流尚餘水清處，岸邊仍有綠蔭，有時還可看到野生水鴨和鴛鴦游在水畔綠蔭下。水源枯竭的問題並非近幾年才忽然發生，回想1970年代以前，小河裡在夏天奔騰又清澈的水源，不知去了哪裡？

護城河東面以往從來不缺水，地下水水位很高，居住這裡時，我在屋後打了一口井，用手動連桿就可抽出地下水。屋前小院裡又打了另一口井，做成小型假山長流池。水裡雖然礦物質過多，起初看來還算清澈。水位高也有困擾！每逢連日大雨時，就連一樓地面的磁磚縫裡都會冒水。接近到到1990年時，水質就顯然降低轉劣了！抽出來的地下水混濁泛黃。這時機場護城河已加蓋消失，附近的河道綠蔭也變成柏油路面。然後是附近大樓接連矗起，一到雨季到處淹水，這時我也遷居了。

遷居後也是利弊互見，重劃區的環境利在巷道寬敞有序，小橋流水是看不到了。但即使在2009年八八水災期間，附近的萬年溪大水暴漲到即將溢出河面，這裡的柏油路上仍未積水，而且天一放晴路面就乾。水鄉的回憶就只能去到夢裡回味了！

==========================================
浪花吹醒情人夢--自唱


==============================================

網路重要訊息
Xuite隨意窩平台服務終止公告(摘記)
https://xuite.net/

Xuite隨意窩將於112年8月31日終止服務，並刪除網站全部資料。自112年4月6日起，我們提供所有 Xuiter（會員）後續處理服務，請注意以下關站時程︰
第一階段：112年4月6日10:00 ~ 112年5月1日10:00。會員仍維持原訂閱方案身分享用服務至8月31日止。
第二階段：112年5月1日10:00 ~ 112年8月31日14:00。全站進入唯讀模式，關閉管理後台。會員可正常瀏覽公開網頁，但無法進入管理後台。
第三階段：112年8月31日14:00 網站關閉。刪除所有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