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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底層洄游的十年14--變天
2021/01/22 18:44:43瀏覽1765|回應17|推薦71

在底層洄游的十年14--變天

2005年的這天我待著時間較長,才終於確定這裡已經變天!連廚工都換人了,病患顯然比以往少了一半以上。

我走進大廳時只在服務台看到一位護理師,未見照護工。所有病患排成一排,只有一種未經剁碎的膳食。父親右半身癱瘓,所以用一條棉繩捆住上身固定,這還情有可諒。父親左手手掌綁著一支湯匙,艱難地去挖碗裡的飯菜,飯菜和湯水灑滿在小桌面上,前襟也濕了,食物要送進嘴裡老是對不準,吃到一點;其他的又撒了下去。我很懷疑這些肢體動作障礙的病患有沒有吃飽過?至於吞嚥有困難的會不會已經噎死掉了?

我問護理師怎麼會變成這樣?她很無奈地說,她一個人要照顧三十幾個病患,而且要輪值12個小時,實在忙不過來!,難怪滿臉倦容。至於照護工呢?剛收拾好病房,去外面吃飯了。我幫父親餵食完,再給他脫衣換衣,旁邊的一個病患整碗都翻倒了,半天還沒吃到一匙,告知護理師,她趕過來餵了老人幾口。我把父親推進一室四床的病房,讓他先睡午覺。大約一個半鐘頭後,才有一位中年婦女看護工把其他病患送進來躺下。

父親午睡醒後,我把輪椅推到屋外去,這裡的室外像個小花園到處是樹蔭,可以想見當初創院的人曾花了多少心思來建設。但現在,景況卻愈來愈不堪目睹了!再把父親推進病房時,走廊上傳來陣陣臭味,於是我決定去走看整個護理中心。剛走到鄰室門口我就就嚇一跳!屋裡有一床有個老男人,下身赤裸,股下已經一大泡黃尿,沒人處理。似乎還有點意識,口裡喃喃自語,他伸出一隻手在半空中晃動,那個動作給我的感覺似乎在無聲地吶喊︰「老天救救我!」

再走下去,愈看愈是不堪!前五間還有病患是包著紙尿褲,後面病房就幾乎全都是敞著下半身,有幾個股下已泡在屎尿堆裡,房裡此起彼落的呻吟聲,和著臭氣充室,我戴著布口罩仍檔不住臭氣,淚水已不禁淌了下來。走廊底端最後兩間更讓我震驚!倒數第二間屋裡有個男病患,全身赤裸,兩手綑綁在床頭兩角,兩眼鼓脹,不斷大聲嚎叫著,屁股時而上下抬起,從側邊看過去,褥瘡爛了屁股,精神可能也已失常。

其他三床都是女病患,只有一床包著紙尿褲,另兩床都敞著下身。有一個股下已一堆屎尿,只無聲無息地張眼呆看著我站立的方向,看到最後一間我已在用眼淚洗臉了!四個女病患三個裸下身,一個全裸。只有一個床單是乾淨的,一邊吊著點滴,看來剛清理過。其他三個股下都是屎尿,最悽慘的是靠裡牆那位,全裸著,屎尿都已從股下淹到後背,整個人猶如泡在屎尿湯裡,裡面還雜著血沫,我走近看到身側有爛瘡,可以判斷出整個後背都已被褥瘡腐蝕,她已沒有力氣出聲,只能從鼻息裡透出很微弱的嘶嘶聲。

我憤怒地尋找照護工,打算一見到就要罵人!在走廊底處的儲藏室兼衣物堆置間裡見到她,她正在洗濯毛巾。一抬頭,那張憔悴疲憊的面容,頓使我不忍再責備了。她說︰「有些家屬只進來時留了一袋紙尿褲,以後再怎麼催請,人不來,紙尿褲也不來,就只好讓他(她)們下身光著了。」
「有這麼多病患家屬不給紙尿褲?」
「後面兩間的病人都不能動了,我要給他(她)們洗擦就已經做不完,不穿褲比較好清理。」照護工要獨自輪值八個小時,這麼多病患一個照護工能怎麼料理?這裡簡直已變成了一處活地獄!

僅給病人清理穢物就已經忙不完,她有可能每四小時就幫病人翻一次身嗎?多年照護經驗讓我深知,這個翻身動作絕對不能省,背部和後臀是最易壓出褥瘡的部位,只要出現一個小破口,裡面的肌肉已經即將腐壞,很快就會蔓延開來,並且有可能會爛到骨頭去。不但病患非常疼痛,醫生診治也感棘手。最後看到的那位老婆婆,估計她不久就會因敗血症而亡,不知她是否有家屬?她如果就此痛死了,在這孤絕的處境中又有誰在乎?

至此,我一刻都待不下去了!把父親的輪椅推到服務台,立刻辦理出院!像逃命般趕快離開這個已經變成鬼域的地方。剛才看到的那些無助的老人,我只能心裡難過,卻幫不上任何忙,我更納悶的是;他(她)們的家人究竟在幹什麼?如果躺著的是單身老榮民、老榮眷,也只能自嘆命苦了!至於那個綠頭院方負責人,我希望當他也老癱時,老天是否也該給個機會讓他親自體會一番?

我曾在高屏兩地前後造訪過20多家平價養老院,其中眉角還真不少。以過去經驗,要探知其中內情實況,有三個較佳時段。午餐後的午睡時間、晚餐後的盥洗時間、晚間就寢前。1991年,有所高雄公立大醫院理療科主任在外開設的安養院,有病患家人來問詢時,該院都會抓幾個病患來表演復健動作。我挑他們未警覺到的時段去,一個大房間擠了20多床,還分上下舖,間隔僅肩寬。有人來看時開空調,沒人來看就換成電風扇呼呼吹,那時我覺得,即使沒病這樣不停吹風,恐怕也有可能會吹癱掉吧?。沐浴時用水龍頭前後沖沖就擦乾,至於復健嘛?只有需要表演給別人看時才有動作。

上述情形至少在浴室還可以看到有熱水。2001年,我往訪過一處鄉下的養老院就更可怕了!這家養老院原本以綠化的環境打廣告而知名。那是夏天的一個下午,我在前廳看過和上述一般的復健動作表演,離開一個多小時後,再經過時又停車路旁,悄悄走進那一大片椰子林,直達安養院後院。十多個老人,無分男女,全都一絲不掛坐在輪椅上分成兩列。有個年輕男人拿起一條接著水龍頭的皮管,來回在兩排老人身上沖水,然後另一個中年婦人再拿條大毛巾,逐一擦乾老人身上水漬,十幾個老人只換了四條毛巾,有些老人沖水後一直在顫抖!

上述兩例還只是我親眼看到的,我沒看到的眉角還不知幾多?家裡有老人將送養老院的,如果事前只看表演;沒查知內情,後果恐將難料啊!

未完待續~

導讀︰

在底層洄游的十年01
https://blog.udn.com/PAESI15/154314497
在底層洄游的十年02
https://blog.udn.com/PAESI15/154415187
在底層洄游的十年03
https://blog.udn.com/PAESI15/154476666
在底層洄游的十年04
https://blog.udn.com/PAESI15/154587312
在底層洄游的十年05
https://blog.udn.com/PAESI15/154740725

在底層洄游的十年06
https://blog.udn.com/PAESI15/154794671
在底層洄游的十年07
https://blog.udn.com/PAESI15/154906455
在底層洄游的十年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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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底層洄游的十年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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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底層洄游的十年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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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底層洄游的十年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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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底層洄游的十年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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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底層洄游的十年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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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底層洄游的十年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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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底層洄游的十年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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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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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J周
等級: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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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2/07 22:14

脫離人間苦海未嘗不是壞事

我贊成安樂死

這樣活著對誰都沒有意義

郁勝(PAESI15) 於 2021-02-07 23:55 回覆:
目前為政者還沒有勇氣;面對這個比"同婚"更迫切需要解決的議題。

月光邊境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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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2/01 19:43

人間煉獄啊

大哥您說的我完全無法想像

太殘忍太殘忍了

不是每個人都會老嗎?沒有人能例外啊。

郁勝(PAESI15) 於 2021-02-01 22:21 回覆:
大部份送老人去養老院的家屬,都不會想到還須用偵查的方式去探知內情,只看廣告和"表演"是不夠的。這些都是最真實的目擊,只高屏兩地就已見過幾家實況很"可怕"的!

台灣人口老化很快,公共政策跟不上,我很擔心再10年後,東南亞經濟也上來後,外傭必會銳減,將會是甚麼情況?!

Lansing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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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1/30 13:26

把養老院當生意經營,而且是無良生意,這些生意人若無現世報,說甚麼來世都沒意義。

食品生意亦如是。

郁勝(PAESI15) 於 2021-01-30 14:10 回覆:
2014年震驚全台的劣油事件,生產工廠就在屏東。2009年起,就有人多次向屏東縣政府檢舉無效,之後自行蒐證,直到2013年才透過友人;找上臺中市政府警察局報案,才有人開始展開偵查。
屏東類似的情況還有很多,我也曾兩度遭到過廠商恐嚇,這些人執政太久,已經無法無天了!

Celine_終須一別(上)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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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1/25 16:57

孟秋兄,您提到的狀況現在或許已有改善;但慎選安養/養護中心還是首要之務。

還記得 30 年前,我外公失智/失能後期外婆也得了癌症,母親無法同時照顧兩人,只好將外公送到養護中心。當時是一個房間容納 4-6 位臥床的老人家,房間溫度調得相當溫暖,老人家只有下半身用白床單蓋住以便清潔。記得外公的手相當溫暖,皮膚狀況也都不錯。外公即使幾乎認不出我們,仍一再央求要回家,因為在陌生的環境,「衣不蔽體」沒有尊嚴,也沒有坐輪椅出去的機會 ~~~

母親每次提起此事忍不住難過,因此已看好照顧良好私人養護機構,希望萬一有類似疾病,在人生的最後一程仍能過得稍有尊嚴(價錢是真不便宜,一個月4-5 萬之間 ~~~)。無奈

郁勝(PAESI15) 於 2021-01-26 15:46 回覆:
我也相信現在應該有所改善了。現在網路社群很流通,這些事很難長久掩蓋住。而且,如那般壞頭殼的院長畢竟也不多。

Flying Eagle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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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1/24 16:06

好慘!這會是台灣老人的未來嗎?



郁勝(PAESI15) 於 2021-01-26 15:46 回覆:
官員和民代成天在為誰何時可卡位爭執不休,沒有時間好好考慮這個問題。

the flying kite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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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1/24 12:16

台灣人口高齡化與少子化所衍生的社會問題,若政府沒有及早規劃因應,大家會越來越習慣這些慘況。我們這裡,有很多私立幼兒園改辦養老院;托老或關懷站也幾乎每村或里都有一站,只是人手缺乏,無論入養老院或去日托中心,老人還是得有基本的自理能力,才不會花錢又受虐。失智躁動的老人,很難有安養院要收容;現代社會長壽不是福,長壽又身心健康,也要有錢才能活得有尊嚴!

郁勝(PAESI15) 於 2021-01-26 15:45 回覆:
有位朋友20年前就熟知我的情形,他問我︰你不給自己留點底,以後不能動了,萬一別人又懶得理你,你該怎麼辦?我答︰萬一真落到那個地步,趁著還能爬時,我會把自己幹掉。

靜若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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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1/24 03:48

莫辯世上有無地獄,眼前就是活生生地獄,上演在世人眼前。

哀啊~老人家淪到這種待遇…子孫輩真能放手不管?若是,以後就淪到他們了。

生老病死,果然是人間四大苦。

郁勝(PAESI15) 於 2021-01-26 15:45 回覆:
這十幾年已經看遍人間地獄,我自己也有如從地獄歷劫歸來。
"我的地獄"在我的身體和精神裡,別人看不見。

筆記阿本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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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1/01/23 20:52
早年因醫材生意曾接觸幾個安養院負責人與院況,那些人可謂見利忘義,缺乏良心與人性,印象特深。太多的子女疏忽或特意離棄,父母處在人間煉獄。
郁勝(PAESI15) 於 2021-01-23 22:00 回覆:
即使子女無意離棄,疏忽老人照顧的情形仍是常見。不怕厚臉皮說,像我這樣面面俱到為老人多方考慮的,真的是不多。我爸有段時間能走短距時,家裡牆面立刻就裝設了扶手橫槓,所有他經過的地面都鋪設了軟墊,屋裡所有易滑動掉落的東西都移開。
我家請的外傭從沒讓她進廚房,是讓她協助照顧老人,不是全都交給她。還有很多其他事是需要留意的......我們這裡有些格友年齡也不小了,可能還未曾接觸過這些見聞。看過我這本文章後算是個提醒,不要忌諱早作打算,早做準備是幸!

cundiff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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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1/23 17:14
當人力 金錢 都付諸闕如時, 生命 談不上尊嚴。
傾聽土地的聲音
郁勝(PAESI15) 於 2021-01-23 18:06 回覆:
只要一躺下長臥就談不上生命尊嚴了!家母生前長期照顧過家父,甚至曾累到想尋死。

2017年她離世前似早有預感,幾度對我說︰「我以後一定不會拖累你們。」那年她看來手腳還仍靈活,忽然倒下後七個鐘頭就走了!

華碩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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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1/23 17:02
我朋友的老公(漸成植物人)在三張犁這邊的私立安養院,每個月NT45000元,慢性藥及紙尿布等藥自備。我朋友每天都是探看。還好她有老師的月退足以支付安早費。
郁勝(PAESI15) 於 2021-01-23 18:05 回覆:
紙尿布可能還要再加上將近一萬元?這已經不是一般小康之家所能支應。
十多年間在醫院出入,似乎已可感覺到不能言語病患的心聲,長臥比死更痛苦!別的不說,背後哪裡在癢就沒人能感覺得出來。
大家都以為植物人應是沒有感覺了,家父車禍後昏迷一個半月,針扎都沒反應,一醒過來不久就大叫"讓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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