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底層洄游的十年07--瘟公生氣了
支助龍奶奶和老羊後,那時我每月能自行開支的零用金就去了大半,有時天熱很想買瓶冷飲喝,經過便利商店時慢下來,隨即又過門不入疾駛過去。手中的拮据也迫使我很想早點解決老羊的問題,不時催促輔導員上陳情況,都得不到上級任何回應,我只好自己不斷去往訪源頭處,卻也不斷受到羞辱。
四個月前,從老楊和他鄰居的口述中得知概況後,我首先去找私娼女交涉,已經坑了老羊錢財,還不給老洋吃飯,這實在太過分了!希望她至少該歸還老羊的證件吧?私娼女說她一切都是跟著鐘哥指示在做事,所有的錢財以及老羊的證件都在鐘哥手中,她口中的"鐘哥"就是橫行在這個地區的那個小地痞。榮民服務處對我們這些服務員的最高指示,就是"溫良恭儉讓",所以我轉而去找鐘痞談判時,也一直遵照這個原則。
鐘痞自從坑了老羊錢財後手頭寬裕,首先買了一輛重型機車,不時在這個地區來去呼嘯而過。幾經觀察這兩人作息,私娼女只有早上九點鐘以前才能見到,鐘痞游手好閒沒有在工作,可能早就是在吃私娼女的軟飯過日子,找他倒是比找私娼女更易遇到。但麻煩的是;他門前的長椅上經常也聚著幾個奇裝異服的少年,鐘痞染一頭金褐髮,那幾隻小鱉三有的染紅髮,甚至還有染成綠色的,每天花很多時間坐一堆,不曉得有甚麼事可以聊個沒完,可就是都不想去工作。
第一次去找鐘痞交涉,說明來意後,話還未了,他隻手往我胸口一推,就差點讓我跌倒。然後厲聲︰「滾!這件事輪不到你來說話。」一個小鱉三在旁搭腔︰
「我們鐘哥是這裡的老大,不要惹他,小心他一拳就把你打扁!」
我忍著怨氣,至少每隔半個月仍會去煩他,他的動作也一次次更兇惡,推兩把......推三把......然後連推好幾步。口裡的罵聲也愈來愈凌厲︰「你是皮癢想找打嗎?」「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恁爸昧爽,兩拳就可以送你上西天去!」
如果只看外型,鐘痞的樣子的確是可以唬到很多人的。他人懶不想工作,練舉重倒是很勤快。身高只比我稍高一點,但脫下上衣,身上肌肉都是一坨坨的,一雙臂膀恐怕比我粗了一倍,八塊肌油亮亮。多次去煩他讓我受盡屈辱,但我也藉此在暗自評估他的戰力,他的力氣的確很大,只要隻手拽住我就夠讓我難以脫身。但經多次應對已讓我看到他的弱點,他每次在我面前都是挺胸抬高下巴擺出踞傲之姿,凡有點習武基礎的人,在身高相差不很多的對手面前,通常是不會採取這樣站姿的。我心裡下了個評斷;這只是個有著一身傻肉的肌肉男。
離職前倒數兩天,上午巡過一遍鐘痞門前,那幾隻小鱉三聚在門前涼棚下,我沒有去招惹。下午三點多再去,門前空著沒人,我停罷機車去按門鈴,他午睡被我吵醒很是冒火,袒露著傻肉鼓凸凸的上身,緊皺眉頭,一推開門就揪著我胸前衣襟大罵︰「X你娘!又是你!真的是活得不耐煩想找死?今天不揍給你死,恁爸就不姓鐘。」他想把我推出涼棚再開扁。
我被推得一直倒退出去。他這個動作是自動把手腕送過來,正是我求之不得的。我又刻意加速倒退,再忽然向後仰倒,同時用右手頂著他左肩,然後右腿向上用力蹬出去。霎那間,只聽得一聲摔豬般的慘叫聲,他從我上空一百八十度翻摔到我頭頂後面的水泥地上,兩眼翻白著還在半暈時,我已經立起來站在他身側。
我往他身上猛踹,他一側身爬起來就往門口回逃,我往他屁股上又一腳踹下去,他往前趴著撲倒時,兩手手肘在水泥地上磨掉一層皮,流出血來。再爬起身衝到門口拉開門時,我又一腳正好把他踹進門去,一進門他就立刻迅速把門鎖上。我站在門前隔著門板對他說︰「現在事情還很好辦,只要把老羊的證件交出來,我就立刻離開。否則......接下來我也不知道我今天會幹出什麼事來了!」
門裡只傳出喘息聲,沒有回應。我又說︰
「好吧!我就給你幾分鐘時間考慮。不過,今天如果沒有個結果,我就守在你門前,守到地老天荒!」
我坐在門口的長條椅上,點燃一支紙菸慢慢哈著氣,往旁裡一看,門外已經聚了好多老榮民和原住民在看熱鬧。有些老榮民長久以來不斷被鐘痞勒索,這時表情都顯得好高興!不斷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一支菸抽完站起來,我對著門口說︰「考慮時間結束,恁爸現在真的要生氣了!」
門外那張長條椅座位上嵌著三面大理石,我掀起一塊,對著窗上猛砸過去,窗玻璃碎了一半,可以看到鐘痞在屋裡急撥電話的動作。再掀起另一塊大理石砸下去,窗玻璃全碎了!鐘痞開始在對外求救電話裡哭叫︰「救命啊!有人要殺我!」
窗玻璃外有一面格子鐵窗護著,我轉往涼棚後面,把鐘痞那具舉重的鋼管橫桿卸下來,再來到窗前做撬開鐵窗的動作。鐘痞更恐慌地對著電話大叫︰「求求你們趕快來救人啊!他快要殺進門了!」鐵窗很結實,窗格子只被我翹彎;但卸不下來。我又轉身再去掀起長條椅上剩下的一片大理石,這一轉身,連我也嚇了一跳!屋外人群已經擠得水洩不通,附近路過的也都停下來看熱鬧。
我舉起石板朝木門撞過去,木門上又砸出了一條裂縫來,從裂縫看進去,鐘痞坐在地上瘋了似地嚎啕大哭,滿臉是血,那片血跡其實是從兩手手肘處破皮抹出來的,卻造成圍觀者誤以為我快要打死人了。
人群裡有人叫著︰「警察來了!」我立馬丟下半片大理石,閃到人群裡去。這些人可真有默契!兩名警員機車駛近時,就沒人會兩眼看我,都只朝著那邊屋前看去。走在前面的警員對著人群問︰「這裡發生甚麼事?」我對警員說︰「屋裡有個人說他要殺他老鱉。」
一名警員面對人群,要求大家後退一段距離。另一名警員去敲門叫鐘痞開門,鐘痞不開門只叫著︰「我不要開門,開門他會殺我!」
我站在人群裡,有位三十多歲的女人走到我身旁,在我手背上輕拍兩下,然後說︰「打得好!這粒歹狗仔已經讓我頭痛很久了!」
我轉頭看是個陌生人,她微笑地說︰「我是這裡的里長,打這樣就可以了,再打下去會出大事的。」里長對我說完話,就走向屋前去和警員交換意見,這時屋裡的鐘痞仍不肯開門。
大堆人潮逐漸推進到屋前去看熱鬧,事端主角反而站在人群後沒人在注意。這時我的輔導員也出現了,氣極敗壞地對我說︰
「老弟,你是吃了什麼藥發瘋了?把事情搞得這麼大!反應你鬧事的電話都已經掛到台北總處去了。」我回應︰
「老羊的事今天如果不弄出個結果來,明天這裡還會更熱鬧!」
輔導員急得滿頭大汗,說完話又急忙趕到門前去和警員說明事由。
接著又有一位四十歲出頭的男人走到我旁邊,在我耳邊悄聲說︰「兄弟,此時不走更待何時?」然後就拉著我的手把我牽出人群,路邊停放著一輛很陳舊的進口車,他走到車邊示意我坐進去,我在駕駛座邊剛坐定,他一啟動引擎就快速駛離現場。
車在行進中,他先自我介紹人家都稱呼他"烘巴",接著他又自我解嘲︰「因為我臉上的肉肉比別人多,不過,我有肉吃的時候,兄弟也一定有肉吃。」
未完待續~
導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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