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在車上，女兒播放鄧紫棋唱的「泡沫」，原本沒有仔細聽，直到女兒悠悠的念出歌詞：「陽光下的泡沫是彩色的，就像被騙的我是幸福的....」，我瞬間笑了出來，女兒問，有這麼好笑嗎？我說妳失戀了嗎？看妳一整天不高興。女兒說她今天聽了一個故事，感動到想哭，她娓娓道來：

有個女孩，愛上了一個男孩，她求佛讓男孩看她一眼，佛說：妳得修行五百年。於是女孩苦修五百年後，成了男孩每天都會路過的一棵小樹，男孩卻從來不曾注意到。女孩再求佛，期許能與男孩更接近，佛說再修五百年，女孩再熬等五百年後，果然成了男孩每天必經之路上面的小石頭，可惜男孩卻將小石頭踢得遠遠的。女孩又求佛，希望能得到男孩的貼身碰觸，佛說再修五百年吧，女孩又練就五百年，真成了吊橋上的支撐繩索，男孩過橋時小心翼翼的一路扶著繩索，確實遂了女孩的心願，然而男孩僅此一次就不再來走吊橋了，女孩傷心落淚。佛說，傻女孩，妳何不轉身看看，當初妳成為小石頭的時候，在妳底下有株小草，這是另一個男孩修煉一千五百年下的心願，只為與妳在一起........

說來殘忍，面對女兒的夢幻世界，儘管我也曾有這樣青澀尷尬的歷程，但現今的我實在沒有這等閒情可以隨之起舞，若非是強迫自己要將心比心、珍視女兒的感受，我會毫不留情的斥之為無稽之談，甚至無暇聽她說完整個故事。可也就是這麼一點憐憫之心提醒我，愛情的夢遲早有一天會全然的醒來，到時沒有了這些美麗的泡沫與幻象，青春也等同走遠了，激起我願意陪她重溫少女情懷的衝動。所以當女兒問我，最近有類似的感動嗎？我還頗認真的仔細想想最近發生的事。

與女兒是百無禁忌的，是什麼時候順理成章的把她當成女性同盟看待的？已不復記憶，但我很確定她爸爸沒有受邀進入她的異想天地裡，有兩件事是導火線：一是她爸爸開始管束她的穿著。例如只要穿短裙，就要求她同時得穿上安全短褲，或者在穿著白色等容易透光的上衣時，裡頭一定要加件衛生衣。以前的時代也時興穿迷你裙，但是我們從小就被教養坐要有坐相，隨時保持姿態的優雅，故不致於春光外洩。女兒就不同，又是習舞又是打球，動不動就來個抬腿拉筋，一坐下來兩腿開開大口喝水，小時候她胖合不攏腿也就算了，現在已經是大姑娘一個了，還是把我的耳提面命當耳邊風。每回帶她出門，都會拼命的給她使眼色，我都嘴歪臉斜成怪樣，她還與我裝不熟，真是朽木難雕，只好退而求其次，從保護措施做起，我樂得他爸爸當黑臉。

再一則，就是她近來常被男同學突如其來的告白而有些困擾，她問我們該如何對應，只見她爸爸一聽馬上怒火攻心，一句話全打死了：「把這些男生臭罵一頓啊！學生不讀書，談什麼愛慕啊！」瞧！父女倆在這方面肯定沒有交集！

跟女兒講明，硬要我回到年輕時候的浪漫思維是不大可能的，但是我有我現階段的角度，妳或許不贊同，也可能嗤之以鼻，但千萬不能批評，我們互相觀摩，有可能我就是妳未來的預見。她倒是欣然接受，收起她那嘲諷的語調與表情（這是我最感冒的，還好她改善許多），屏息以待我的演出。

話說那天k歌的麥克風失靈，我沒有辨識清楚，就在家裡附近的超市買了一排電池，回來開封一試，哇！完全不過電，一看接頭的部份似乎南轅北轍，想必是買錯了，趕緊打電話給店家，詢問能否退換貨。電話那一頭傳來低沈的男性嗓音，言語不是很肯定，但鼓勵我拿回店裡評估。由於接著與朋友有約，等到聚會完再過去店家，已過了大半天，收銀小姐一看就說商品已拆封、外包裝無法回復是不接受退貨的，我說電池沒有試怎麼知道符合不符合？她見我堅持，只好找店長來處理。

那店長一來，整個氛圍全變了，他一開口，我隨即聽出是與我通話的那個男人，他緩緩向我走來，臉上帶著燦爛的笑容，金黃色的夕陽光芒不偏不倚的灑落在他身上，更顯得他的氣宇非凡，對我的說詞照單全收，展現莫大的寬容與信任，無視收銀小姐在旁提醒，就算接受退貨，也無法退回廠商，只能自行吸收，他仍毫不猶豫的讓我刷退，連換貨都不用。他委婉的說明：「只要電池放得進去應該就不是規格不符的問題，我猜是妳的麥克風壞了，不急著再挑電池，先送修麥克風較妥當！」

我很感動，有一剎那頗自責，何不將電池留作其他用途？何苦勞師動眾？但回頭又想到，家裡的抽屜裡盡是一些無用、特殊規格的電池，有些還滲出液體了，電池是無法長時間保存的，好吧，就再當一次「惡客」吧！但下一秒，我又傻呼呼的脫口而出：「如果是這電池無誤，我會再來買回這退回去的電池，不讓你們有損失.....」這是什麼台詞啊？不過就一百五十元，竟讓我於心不忍久久.....

猜女兒大概偷笑了，老媽是不改家庭主婦的勤儉本色，感動的波長不足以到讓人有飛上天的飄飄然程度，反而是急降於地的務實感。我辯稱何需一千五百年才得到感動？一百五十元片刻就達到效果了，女兒說：「詭異！」我問：感動一定要高不可攀嗎？有位要好的同學，堪稱是校花，追求者眾，她告訴我，最能感動她的，就是開跑車載她到飯店享用燭光晚餐，她會毫無招架之力，後來真如她所願找到真命天子，學校課業沒有完成就匆忙結婚去了。

數年後聽同學提起，曾在市場看到她賣菜，原本她不願相認，但經不起老同學的關懷，眼淚串串而下，秀出她那一雙粗糙泛黑、滿是新舊傷疤不斷的雙手，怪罪老公的遊手好閒，讓她獨自一人挑起家中的經濟大樑。另一位同學也見過她在工地幹活，訝異地問她，老公不是小開嗎？她說全是空殼，連當初載她出去玩的車子都是租來的......感動是可以鋪陳的，是可以營造的，天上的星星月亮都可以墜落在湖面下，最重要的是能否分辨得出真假？學生時代就能開好車與高檔消費，不難看出是仰賴父母供應，如今則依靠老婆支撐，一切似乎都有跡可尋.......

年輕人的感動是不能垂手可得，要刻意別出心裁，與實際生活離得越遠越好，朋友的女兒說得妙，能帶她遠離她所處星球的人，就是她的白馬王子，我始終聽不明白，難道是要移居火星？還是月球？朋友說，還好她女兒不是說帶她跳出火坑，否則她這個當媽的就太失敗了。而我這自覺年輕、在兒女眼裡卻已算是舊時代的老人，卻喜歡在日常生活中發掘感動，深諳這樣的感動才承受得起，可以盡情享受其中而不會形成負擔，有的感動需要用一輩子來還，太沈重！

幾天前的瑜伽課，許老師糾正了我的蛇式，雙腿要併攏，因為蛇是沒有腳的，而是有尾巴，把腳分開就無法形成蛇尾的氣勢，就不像是隻蛇了，而犬式則要把腳分開至肩寬，才能立足使力，與蛇式是斷然不同的。想想這近十年來的瑜伽學習，傻傻分不清蛇犬之分，難怪蛇式兇不起來，犬式無處發威，如今可對症下藥了，不禁開懷大笑，心中又是一股感動。

昨晚睡前女兒給我看了她寫的東西，還好我夠鎮定，清楚她只是心智走得比較快，實際上人都在我眼前看得到，無需大驚小怪，現在的父母真難為！從前國三的我，會寫出這樣的詞句來嗎？只記得當時很沉迷於愛情小說，女兒比我更上一層樓，不僅閱讀愛情小說，還能把自己的感觸釋放出來........這是她的感動，我尊重！

女兒的手稿(爸爸不許看）：）

曾經那個什麼都想得很開的我

是不是隨著你的腳步 慢慢的消失了？

我什麼都想得很開

但是你的事， 特別想不開

原來.......是我多情

可笑的是

我沒資格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