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鄰居好友Carol過來找我閒聊，提及一件往事，雖然事隔多年，依然讓我捧腹大笑。話說一天幾個鄰居太太們齊聚在遊戲室，一方面看顧孩子，一方面也互說家中事。平時大家的話題不定，那天不知為何，有志一同的都將矛頭指向自己的老公，紛紛罵個不停，不是嫌他們粗心就是不體貼，每個都越說越起勁，聽者也莫不同仇敵愾，悶在心裡的悶氣，頓時傾囊而出，發言聲彼起彼落，氣氛高漲熱絡，不見停歇之意。此時，一位新婚的鄰居Ruth，不預警的獨排眾議：「妳們也太可憐了，竟然有這樣的老公？像我老公就好棒，完全沒有這些毛病，只要我一喊累，他就趕緊過來替我搥背抓酸，如果我餓了，他隨即送上山珍海味.........」，當下一片鴉雀無聲，每個人都是一臉錯愕，像遭受到重重的一擊似的，瞬間掉回現實面，於是煮飯的煮飯去，接孩子下課的接去，再無人有興致起一言.........

在社會上交遊，還是第一次見到在團體裡，可以像Ruth這般的自我與不顧他人的心情走向，無的放矢的亂傷人心一把的。不過後來事實也證明，Ruth的獨特作風一直讓她無法歸屬於某個團體，在社區裡總是形單影隻。

在台北的高檔俱樂部裡就見識過「十二金釵」的團體凝聚魅力，原本只是各自來運動健身的十二個科技董娘、醫生娘，但久而久之就因品味、興趣而湊在一塊了，訂什麼好東西都是十二數目，三溫暖、烤箱、甚至連運動課程都要緊密排在一塊，形成一個牢不可破的小團體。面對她們，總是有些敬畏，因為只要得罪其中一人，就表示同時也得罪了另外十一個人，等著輪流受罪吧。當然也不會想把她們其中一人視為知心好友，除非妳不介意另外的十一個金釵很快就知道妳所有的心事，甚至有可能在背後共同議論。

曾受邀加入這個團體，一姊二姊喜歡我，可不代表其他人都喜歡我，第一次與所有成員相見歡的聚餐中，就不時有其他成員對我猛放冷箭與再三檢核，要獲得認可勢必有段遙遠的路要走，我不會自討苦吃。見過她們新加入的成員Nana，自信心顯然不夠，就像小媳婦一樣委屈認命，幾次被其他成員當眾謾罵糾正，吭都不吭一聲，我想連水滸傳裡的英雄都會論排名吧？誰會老想當小的呢？我也仔細衡量過，逢年過節、出國旅遊，生日趴，這禮物一準備就得是十二的倍數，而且大小均一，不能有輕重之別，這可是不小的心理負擔。

後來在年輕、陽春一點的健身房裡，領教過粉領族的「十三妹」，她們是那種得理不饒人的犀利角色，稍看不順眼的都難逃她們的刀子嘴；舞勁很能秀，但也敢嗆舞台上的老師與搶了她們風采或位置的學員；對外槍口一致，但是對內亦勾心鬥角爭派系，常在排解誤會與請客謝罪，江湖味十足，當然也不乏和自家姊妹淘為了教練上演爭鋒吃醋或爭寵的戲碼，十足驚險。

有回在有氧課時被盯上，一下課，「十三妹」的老大就過來興師問罪，說我跳舞時踩到她的玉腳，我明知被冤枉還是識相的道歉，伸出手想與她握手言和，她不領情，平白讓我的手空在那兒許久，既尷尬又詭譎。接著她又大動作的出言不遜，挑釁意圖明顯，說到激動處整個人幾乎逼靠到我身上來了，看來沒打算放過我。幸好當天是一位猛男老師的課，他見苗頭不對，一個箭步就過來擋在我倆的中間，還試著安撫勸說老大，此時好友們才得以趁隙把我帶開。記得當時曾瞄了一下現場的位置，老大堵我時，整個周圍觸目所及都是十三妹的人，我的好友們全被擋在外圍，果然是有練過的陣仗，當真起了衝突，只怕好友們一時之間也近不了我的身，我斷定得先飽足一頓巴掌拳頭不可。

不過，這些都還比不上歐巴桑進香團來得令我瞠目結舌。那天女兒參加舞團配合進香團的踩街活動，浩浩蕩蕩的大概有二十輛遊覽車的人數，我不放心，堅持與她同行。路途中少不了購物為主的名產店，順便可以下車方便，結果一看不得了，每間廁所前都是長長的人龍，一排就是半個鐘頭過去，領隊頻頻過來叫我們快些，但如何快？明明就快輪到了，偏偏又多出一排歐巴桑來搶，少說也有七、八個人，手牽手的在旁裝傻，才想張口請她們自重別插隊，她們還惡人先告狀，七嘴八舌的說出一堆理由，嗓門大到我頭都暈了，倒像是我為難她們。最後還是靠後面另一群歐巴桑的抗議，她們才悻悻然的離開，乖乖的從最尾端排起。

等上完廁所，又有個大問題，三個洗手臺前各有三個歐巴桑在使用，最左一個拿出毛巾、香皂，正寬衣解帶地擦拭身體，中間的那一個則努力的把嘴裡的假牙整個掏出來洗滌，最右邊的就更忙碌了，一邊在剃牙，一邊忙著講手機，旁邊還預備著牙膏牙刷待用，三個人都渾然忘我，背後也都各有人在排隊等候，原來洗手要再排上一回.......

由於舞團跟隨的家長很多，一桌吃飯坐不下，我自願到孩子桌當王，順便幫她們瞻前顧後、留意隨身行囊或是接手熱湯肉盅什麼的。孩子在這個國、高中時期，餓得快也飽得快，菜才上到一半就都逕自放風玩樂去了，但偶爾還是會再回來看看出了什麼新鮮的菜色。剛開始沒留意，一轉身常發現桌上的菜怎麼全被撤走了？冷不防往隔壁桌看去，我的天！我們的菜全到別人的桌上去了，幾個歐巴桑正合作無間的拿著塑膠袋瓜分著，她們問都沒問一下，就這麼把一盤盤給摸走。

心想算了，反正孩子們也不吃了，但是下一道菜是大閘蟹，孩子們很期待，說什麼都得顧好。說時遲那時快，菜才一擺上桌，眾歐巴桑們的老手皆越江而來，而我這久練的媽媽手兼瑜伽底子也不是好惹，速速將整盤佳餚凌空架起，就這麼讓她們撲了個空！我說：「各位大姐，孩子們還沒吃飽呢！」她們毫無怯意，狠狠的瞪我一眼，一群歐巴桑就這麼在旁虎視眈眈與伺機而動，有那麼一剎那我感到傷感，以為自己進到了古代的糧荒時代、處於饑民之中.......

等孩子們吃罷，尚留有一半的菜量，於是示意這些歐巴桑可以取走打包了，她們連謝謝都不說一聲，把頭一揚，還怪罪我們：「吃到剩下這些才給我們？剛剛直接給我們就好了，害我們等這麼久！」真是秀才遇到兵，這可是我們的桌菜，怎有人得寸進尺得如此厲害？全然不顧吃相的醜態呢？瞧她們都是七、八十歲的老人家，已是髮白齒搖的風燭殘年之際，這人生自應了透，還需我多言嗎？她們要，就全給她們吧！剩下的幾道菜我索性也沒趣吃了，帶孩子們逍遙去。

團體是要做大事的地方，不是用來對付弱勢的個人或族群，身處在團體裡，一定還是要懂得獨立思考與判斷，自省是否能超然於團體的決定？自覺是否無意識的被團體牽著鼻子走？是否仍能仗義直言、還是已習於仗勢欺人？太久沒有深入進香團的文化，以前在奶奶那個時代，在廟裡就地舖床、席地而眠的景象依然留在腦海裡，人與人之間互動以謙虛自律為上，分享、知足於簡單物資的簡樸精神依舊感受得到，如今食物更加的豐足與闊氣，各項補助品也是更加的及時與充沛，非但沒有帶來滿足與廣佈，反而招致更多的貪婪與掠奪，如此赤裸裸的毫不掩飾，真令我難以接受，這真的不是印象中可親的鄉土活動啊！

回頭近蓮花，洗去一身塵俗的沾染～（文＆拍攝：童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