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明威的故居

楊遠薰

大學時代，我有次與朋友到西門町，看場由賈利古柏與英格麗褒曼主演的電影：〈戰地鐘聲〉。劇終時，男主角在礟火中喪生，女主角抱著他，仰起一張美麗絕倫的臉，無語問蒼天。

「好美喔！」我為淒美的劇情泫然欲泣，更為英格麗褒曼毫無瑕疵的臉驚豔不已。

事後多年，我才知道那部電影是根據美國當代大文豪海明威(Ernest Hemingway)的名著《 For Whom the Bell tolls(戰地鐘聲)》拍製的。

海明威 (1899-1961)是記者，亦是作家，得過新聞界最高榮譽的普立茲獎，更贏得文學界的桂冠─諾貝爾獎，一生多采多姿，為同儕所羨慕，卻在晚年引彈自盡，留下一個淒迷的句點。

2009年夏天，我隨參加美東夏令會的朋友搭乘嘉年華(Carnival) 遊輪遊加勒比海，泊西嶼 (Key West)時參訪海明威的故居，回去後重讀他的小說，感受良深。

海明威在二十八歲至四十歲 (1927-1940年)期間， 與第二任妻子寶琳(Pauline Pfeiffer)住在佛羅里達列島最南端的西嶼。在那十三年裡，他寫下了畢生約百分之七十的作品。

海明威故居如今已改成海明威紀念館，座落在主街杜佛 (Duval) 街的街尾。自西嶼碼頭上岸後，沿著椰樹下的紅磚道進市區，再沿著杜佛街朝南走，幾到盡頭，就可見到該館。

海明威故居的主屋是棟寬敞的白色兩層樓建築，四周環繞高聳的椰樹、翠竹與鳳凰樹等亞熱帶花木。在三十年代的西嶼，如此花園洋房該算是豪宅了。

樓上的主臥室依然保存著海明威與妻子寶琳當年使用的歐式傢俱與大床，其他的房間則改成陳列室，陳列著海明威的手稿與各種紀念文物。

海明威於1899年出生在芝加哥郊區的一個醫生家庭，求學時即以文才洋溢與精於體育備受矚目。他高中畢業，就當上堪薩斯星報的記者。不久。他志願從軍，被送往第一次世界大戰的最前線，親自體驗戰爭的殘酷與生命的脆弱。

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後，二十出頭的他就開始寫小說。起初寫短篇，後來寫長篇。二十六歲時，他以一部《太陽也升起》的長篇小說為當時戰後失落的一代發聲，隨即聲名大噪。

三十歲時，他以另一部《永別了，武器》的小說，再度揚名文壇。爾後，西班牙發生內戰。他親赴戰地採訪新聞，在四十歲時發表以西班牙內戰為背景的小說《戰地鐘聲》，轟動全球。

五十三歲時，他發表不朽名著《老人與海》，贏得了普立茲獎與諾貝爾文學獎。

底樓的右側是間很大的客廳，牆上掛滿海明威收藏的名畫，感覺像間藝廊。左側的餐廳則掛著許多海明威與其家人的照片，其中一幅是海明威自年少至年老的個人照片。乍看之下，隨著歲月的流逝，他的容貌變化甚多。但細細端詳，卻又覺得他那堅毅的眼神與「一」字型的嘴唇始終如一。

海明威喜歡冒險與刺激。他愛鬥牛、海釣與非洲 探險等驚險活動，亦喜醇酒與美人。他一生結婚四 次。二十二歲時，他與初戀情人海蒂(Hadley Richardson)結婚，五年後離異。然後，他與寶琳結縭，居住西嶼達十三年。1940年，他自西班牙戰地歸來，與寶琳離婚，與馬莎結婚。然不久，他與馬莎仳離，與新歡瑪莉共締連理，移居古巴。五十九歲時，海明威遷回到美國本土，居住在愛達華(Idaho)州。六十一歲時，一生功成名就的他在家裡飲彈自盡。

事實上，海明威的家族有自殺的歷史。他的父親、他自己、一弟一妹、以及孫女瑪格斯(Margaux Hemingway)都先後自殺身亡，令人費解。

觀看壁上的照片，會覺得海明威家的女人很美麗。有一張照片是他的孫女瑪格斯斜坐在這屋子外的樓梯拍的。她著紫色喬琪紗洋裝，曲線優雅，眉眼含春，可謂風情萬種。

海明威的孫女Margaux Hemingway

大文豪的書房在另一棟小樓的樓上，與主樓隔著小小的花園。事實上，他樓上臥室外的木造陽台有座木造空中走廊，可直接到達書房。

書房中間有張木製的圓桌，桌上擺著他日夜使用的皇家 (Royal) 打字機，桌前有把木製座椅。書房四周擺著書架與書，書架旁有張供他坐著閱讀的綠色軟墊籐椅，圓桌旁亦有張讓他休憩的同質藤製躺椅。房間寬敞明亮，四周椰樹婆娑，綠意盎然，顯然是個產生繆思的好地方。

書房的底下是車庫。車庫的方是後院，有個石塊砌成的patio(天井)。天井上有戶外的縷花鐵製茶几與座椅，面對植著熱帶花木的花園。有條短短石徑通向一座池水碧綠清澈的游泳池。

這座游泳池長達65英尺，係西嶼第一個私人游泳池。海明威赴西班牙採訪戰地新聞期間，寶琳花了兩萬美金差人建這座游泳池。兩萬美金在當時是個令人咋舌的大數字，據說自戰地歸來的海明威看到帳單，勃然大怒，乃從口袋掏出一枚小銅板，遞給寶琳說：「你乾脆把我最後的一分錢也掏光吧。」

所以迄今游泳池前的一根綠色柱子底下，有一塊玻璃罩著一個銅板，這就是海明威的「最後一分錢」。

寶琳為丈夫精心打造一座華麗的游泳池，卻無法挽住伊人的心。兩人在1940年離婚後，海明威即離開西嶼。人去樓空，如今只留下許多貓兒盤踞在屋子的各個角落。

貓多是海明威故居的特色。據說，海明威住這裡時，朋友送給他一隻六腳趾的貓。這貓與其他貓繁殖，衍生眾多子孫。所以現在這棟華屋住的是成群慵懶嫵媚的貓。

海明威故居的貓咪

參觀海明威的故居、旅行歸來後，我重讀海明威的《戰地鐘聲》、《老人與海》與短篇小說集，覺得他的寫作確有獨特的風格與令人景仰之處。海明威因是記者出身，再寫小說，所以揚棄繁複華麗的辭藻，以樸實簡潔的詞句敘述場景與故事的發展，讓人一頁頁地一直讀下去，開創二十世紀美國文學的新風格。

他故事中的主角都是追求理想、赴湯蹈火的英雄，十分符合美國開疆闢土的立國精神。他刻畫人物鮮明，故事結構嚴謹，立意深長。他的經典名著《老人與海》闡述一個人縱使貧弱，但堅忍不拔，依舊是令人尊敬的英雄。

「肉體可被擊敗，但意志不能被打倒。」成了迄今屹立不搖的勵志名言。

回想海明威一生，年少即成名，終生擁有足以腐蝕人性的聲名、金錢與女人，卻不因此墮落或自滿，始終不斷挑戰自己，嘗試各種突破，因此每隔數年，便有一部揚名立萬的著作誕生，足以為後輩之楷模。他讓人覺得上帝給他的福份真多，而他亦頗能運用上帝所給的恩賜，予以淋漓盡致的發揮。

年輕時的我喜愛時尚，每聽到人家說什麼名著，便跟著去讀。但讀了就忘，想必當時缺乏人生經驗，不瞭解字裡行間的寓意所致。成年以後，又因家務、工作與俗事繁多，沒有整片時間好好閱讀。倒是晚近些年得以四處旅遊。每到一地，觀賞風景之餘，亦參訪慕名已久的大文豪與藝術家們的故宅。回家之後，重溫斯人作品，發覺竟也有那麼一點領悟，於是野人獻曝，與大家分享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