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的牛津

楊遠薰

              參觀牛津(Oxford)日，是個落雨天。

              絲絲濛濛的雨中，處處可見尖塔建築的牛津鎮看來像座十八世紀的古堡城市，難怪詩人馬修阿諾德(Matthew Arnold)稱牛津是「夢幻的尖塔之城」。

牛津街上一角

                 牛津鎮以牛津大學聞名，但鎮與大學時常混在一起。因為牛津大學本身並沒有一個主校區，而是由三十八所學院 (College) 與六所私人學堂 (Hall) 所組成。學院與學堂散佈在鎮上數條主要街道上，各自擁有一片天。

從街道上的學院拱門望進去，裡面另有一個世界。

                                    牛津大學是英語世界裡最古老的一所大學，但究竟創於何年？無人知曉，然其授課的日期可追溯至1096年。

              1209年，因為鎮上居民與學生發生衝突(Town and Gown糾紛)，不少牛津師生集體出走，到東北方的劍橋(Cambridge)鎮另創劍橋大學。由於兩校風格十分類似，關係既競且合，亦皆長期享譽國際，故當地人通稱兩校為「牛橋(Oxbridge)」。

牛津大學的一所學院

                        在悠久的歷史裡，牛津大學產生過無數傑出校友。就政界來說，遠古不談，現任的英國首相大衛卡麥倫、前首相東尼布萊爾、柴契爾夫人等二十多名首相皆出自牛津大學，美國前總統柯林頓、南非總統前曼德拉等許多國家的政要亦與牛津大學有所淵源。

前美國總統柯林頓(左)是拿「羅得獎金」到牛津大學深造的「羅得學者」，圖片取自維基百科。

                        大學裡，由於學生大都是各地來的佼佼者，所謂「仙比仙，比死猴仔天」，因此進出考試學校(Examination Schools)的一座拱橋便被稱為「嘆息橋」。

牛津大學的考試學校

嘆息橋

                 牛津大學的科學研究素負盛名，亦產生許多諾貝爾獎得主。大部分的科學大樓都集中在科學區裡，一棟建於十八世紀的羅得克里夫天文樓(Radcliffe Observatory )被用作牛津科學圖書館，是當地的地標。

牛津大學的Radcliffe Observatory

                  參觀牛津那天，雨下不停。我撐著傘，隨著導遊穿街越巷、參觀數個景點後，便感覺有些濕冷。因此到了自由時間，便轉進一家商店避雨。進去之後，方知裡面另有一個世界，原來店的內面銜接一個寬敞明亮的購物商場(shopping mall)。也就是說，外頭看似寧靜、古樸的石砌大道裡面，是現代、新穎的時尚廣場。

牛津古老的街道市容裡有新穎明亮的商店廣場

                                     如我熟悉的美國普林斯頓大學或喬治城大學附近的商店街般，那些店面看似古老，裡面陳列的東西卻很時尚，價格亦不菲。

              我們走進一家咖啡屋，買了杯咖啡，坐上面窗的高椅，眺望雨中的街景。

                                      街上行人匆匆，雨絲濛濛。因為出發到英國前，我讀了一點英國浪漫時期的詩人介紹，這時彷彿看到有位桀驁不馴的年輕人，站在街角，向來往的路人散發小冊子。這位年輕人就是兩百年前被牛津大學開除的大詩人雪萊(Percy B. Shelley，1792-1822)。

                           雪萊與拜倫、濟慈、華茲華斯是公認的英國浪漫時期四大詩人。雪萊出自貴族家庭卻渾身充滿叛骨。他自幼才華洋溢，就讀伊頓公學時，即出版詩集與小說。他十八歲進牛津大學，不過一年多，即因撰寫與在街頭散發無神論的小冊子，被學校開除。

         離開牛津後的雪萊被父親斷絕經濟支援，卻依舊千山萬水獨行，與一個十六歲的少女私奔，到都伯林參加愛爾蘭獨立運動，在英格蘭支援與資產階級抗爭的工人運動。他為第二次愛離開英國，出走歐陸後，轉為支持西班牙革命運動。

詩人雪萊，圖片取自維基百科

                                    在咖啡屋裡，我打開手機，搜尋出雪萊最著名的代表作：《西風頌》。

              這是詩人於1819年的一個秋日午後，漫步在佛羅倫斯的一處林中，突然狂風大作，有感而發而寫的詩。全詩共五節，雪萊熱情澎湃地將西風形容為掃蕩舊勢力的風潮，比喻自己如西風般的驕傲與不馴。

              茲節錄幾段如下，與大家分享詩人氣勢磅礡的文采：

1

哦，狂暴的西風，秋之生命的呼吸，

你無形但枯死的落葉被你橫掃，

有如鬼魅碰到了巫師。…

2

沒入你的急流，當高空一片混亂，

流雲像大地的枯葉一樣被撕扯，

脫離天空和海洋的糾纏的枝幹。

成為雨和電的使者：它們飄落

在你的磅礡之氣的蔚藍的波面

有如狂女的飄揚的頭髮在閃爍。…

 4

哎，假如我是一片枯葉被你扶起，

假如我是能和你飛跑的雲霧，

是一個波浪，和你的威力同喘息。…

 哦，舉起我吧，當我是水波、樹葉、浮雲！

我跌在生活底荊棘上，我流血了！

這被歲月的重軛所制服的生命

原來和你一樣：驕傲、輕捷而不馴。

5

把昏睡的大地換醒吧！要是冬天已經來了，

西風啊，春日還會遠嗎？(查良錚譯)

              最後一句的「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是雪萊留下的不少睿智名言之一，其他的名句尚包括：

「撥開雲霧，你會看到滿天的陽光。」

「過去屬於死神，未來屬於你自己。」

「淺水是喧嘩的，深水是沉默的。」

              英國浪漫時期的詩的確很美，我接著又從手機搜出一首雪萊的短詩《無常》，在此與大家分享：

趁天空明媚蔚藍，

趁花朵鮮豔，

趁眼睛看來美好，

趁夜幕還沒降臨，

趁現在時流還平靜，

做你的夢吧且憩息，

等醒來再哭泣。

               1822年夏天，他駕自製的小舟「唐璜」號渡海，因舟覆而溺斃義大利的大海。根據當地的法律，所有海上漂流物必須焚毀。雪萊生前的好友拜倫聞訊，立刻趕往義大利，為雪萊認屍焚祭。雪萊逝時未滿三十歲，為一早夭的天才。

                                     由於集合時間已到，我關了手機，離開咖啡屋，爾後隨著導遊左彎右拐地走學院後面的巷路，來到一家古色古香的「老學校(Old School)」。這時，但見我們的導遊老神在在、大模大樣地走進去，眾人立刻尾隨。進門後，聞到一股熟悉的菜香，方知這是一所老學校改成的中菜館！

              餐畢，告別落雨的牛津，懷著對一些對社會充滿挑戰的青年的惦記，我們繼續上路，前往溫莎古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