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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5/02 11:56:23瀏覽3194|回應0|推薦4 | |
八‧終結者的幽魂與靈魂
電影之神妙既建築在前所未見的幻覺(「眼」)上,也深植於不可思議的激情中。
我們一旦深入女終結者的原形這個「根部」的洞見(insight)中,卻也同時踏入到一個不可避免的陷阱/幻覺裡:我們不禁要以為《魔鬼終結者》系列最是迷人之根,是人類歷史上散之不去的恐怖主義,是恐怖主義那一股銅筋鐵骨般的「意志力」──當人類愈文明,這玩意兒就愈是失「明」。
說這是幻覺,意思在於當一個人深掘到一定的深度,這種深入的慣性將很難停止下來。然而,正也是在幻覺與終結者(這個點),兩者之間的極盡激情的糾纏中──來到這裡的讀者諸君,必也已經發現您之前所讀過的一切關於《魔鬼終結者》的文章,都只飄浮在幻覺的層面,而渺無激情的神經糾纏!──我們翻掘出人類兩種神經運動的絕妙關係。
終結者無論是指向一種「東西」(極盡科幻之能事的生化機器人),或是一種抽象的觀念(極盡意志之事的恐怖主義),都在在暗示著人類對於自己在進化之路上,一種行為的充要(充份且必要)性:這種行為,在迷人的表象上,我們名之為「反思」的活動;在運轉全身的神經網絡的深層裡,我們直覺到它貼近於「暫停」這個極其神秘以至神妙的行動中。
我們從第一集的凱爾口中聽到的是,沒有一個終結者可以回去(回到未來)。第一集的凱爾任務沒達成前就死了,壞阿諾被莎拉終結了;在這一集,終結者沒有達成任務。
第二集,沒達成任務的液態金屬終結者死了,好阿諾請別人幫他終結;在這一集,好阿諾其實已經達成阻止液態金屬人的任務了,「迷人的反思」提醒我們:他為什麼要做超過他原來的任務?──在最後那個賺盡億萬人眼淚的結局中,隱藏著一個更大的秘密:完成任務的終結者竟然產生恐懼感!他害怕他從未來帶來的那個晶片,在不可知的未來,或者被人盜用了,或者(這才是最可怕的!)在某種渺不可知的未來,(他這個機器人再度)被人利用(改變程式)了!
然而,就像恐怖主義僅只是《魔鬼終結者》系列的幽魂,而不是靈魂的核心;終結者在最後這一刻所爆發出來的恐懼感,與近似當時周圍環境的鍊鋼場的意志力,兩者之間神奇的糾葛,才真正令我們的神經在這個終結點上,獲得破釜沉舟般的「暫停」力氣:這裡蘊藏著一個超越人類所有歷史階段的超級大秘密。
「暫停」之足以為「深層」,乃是因為它具有一股把那種「空前的幻覺」,溶解於「不可思議的激情」的「(運轉全身的)神經」運動方式。用佛家的話以明之,「暫停」這個動作貼近於「明心見性」──我們要很小「心」的才能看清楚的是,第二集中最後的阿諾這時用他的手,指向他的腦袋,萬無一失地表示在他身上還有人類的危機存在。若說第一集的終結者,經由超越現在的科技,展現出至死不可動搖的「志」超級魅力,那麼,第二集終結者最後那個指向「腦」袋的姿勢,其實是經由腦袋的這個文明幻覺,而暗示著這一集的終結者已經進化成具有「心」的雛形──還記得阿諾要降入熔爐大火坑前,跟小康納是怎麼說的嗎:「現在我終於知道你們為什麼會掉眼淚了!」
這句話與動作觸目看來在在都是一種引人動淚的明示,然而,真正教人驚心的暗示卻是:文明人對淚腺神經的已然遲鈍很久了──沒有淚腺神經的幽幽運動,眼睛還能被我們稱為靈魂之窗嗎?
第二集結束了,終結者從第一集的「機器的志」進化為具有「人的心」。這句話最恐怖的地方,不在於生化機器人的學習能力,而是在這置之死地的一瞬間,他自己恐怕也發現了一件原先他以為不可能的事:即使是人類的心智能力,機器人也學得來。
而恐怖主義最教世人震驚的不僅在於他們那驚世的意志力,從帕蒂赫斯特身上世人更驚呆於,人類的心智即便到了二十高齡,竟然還是具有三百六十度大旋轉的可能性。
二十世紀七零年代後,再也沒有人敢論斷,人必將「不可能」如何。恐怖主義扭轉了一小部份的人類政治史,卻扭曲了絕大部份的人類靈魂史。
九‧「機器『性』的興起」
令人狂喜的是,我們說到這裡,幾近成功地複製了電影所創作並誘人無限的幻覺:您定要認為,我們的文路已經將讀者,從電子機械的世界帶入到歷史精神的境界了。
這種幻覺之大,一如T3予神經渾沌的影迷,那種只能爆破不能再科幻的失望幻覺;予神經過敏的影迷,那種隨著銀幕上血液四射而女性主義終也爆發開來的激進幻覺。
當《魔鬼終結者》的恐怖主義歷史情結,「游」(勞請您先記下這個key word)進了如夢似幻的虛擬電子世界時,我們從T2最後那個教人傷感萬千的浪漫結局中,挖掘出人類神經網絡中最奇妙的「暫停」能力,進而洞識出T2所「暗示」的如是科幻的電影世界中,足堪比擬/虛擬恐怖主義的魔幻核爆點:「即使是人類的心智能力,機器人也學得來!」
從這裡醒覺過來的神經,必將不會把T3中出現女終結者,僅只當做是一種商業上的賣點來看待(這麼看的人,不用到電影最後,已然發現這個點正也是商業上的挫敗)。早在女終結者還沒出現──我們的身體還沒進入電影院,各種關於女終結者的廣告/新聞,已然教那從T2醒覺之人驚覺一件事:從表皮如人到內在學人的魔鬼終結者,終必不可免地遭遇到人類最根本的一條神經網絡中──性。
就像從來沒有一個書寫魔鬼終結者的神經察覺到,為什麼未來世界的反抗英雄竟是那些在當代世界中的速食店小弟妹(第一集中的莎拉是始作俑者,第三集更勝一籌的是,這些未來英雄與英雌,還是趁父母不在的小吸毒者)?神經系統還沒被終結者科幻所終結的人,將在這個再簡單的現象中發現一個玄妙無比的問題:究竟是誰造出了「女」終結者?終結者的性意識在終結者執任務,乃至不執行任務時,產生了什麼作用?
這不僅不是師承許多文化傳統的菁英份子,所察覺出來的基本問題,反而更可能──事實也已經証明是!──是菁英觀點的盲點之所在。用「盲點」來形容其實是太禮貌的虛偽之詞,逼近真實的狀況也許是,這種「盲點」也許反映著,人類進化到不懂得使用電腦而為文盲的歷史階段時,反倒堵塞了我們原始的神經運動能力──尤其是性!
這也許是最滑稽之問,卻也是最具原始本能之運動:男女終結者會不會性交?男女終結者需不需要性交?
是的,咱們可千萬別忘了,《魔鬼終結者》給我們人類最致命的一擊是:進展神速的電腦最終是會背叛人類的。是的,人類在過去幾個世紀以來,從書本、繪畫、以致電影「慢慢」地學習「各種」性交,現在的小孩卻是迅速地從電腦(網際網路)上,學習「各種另類」的性交。
神經真實地在這個恐怖點上顫動之人,即便看清楚女終結者是一種商業手法,卻不免幽幽察覺到女終結者的呈現,實乃直指「機器『性』的興起」。
十‧從何「性」起
於是,最絕妙的一刻終於到來:我們從一開始就對本片特有的神經運動方式,所拿捏出來的「滑稽」,到了與生化機器人的潛在性意識,遇合的時候了。
於是,在什麼時空狀態下,生化機器人的潛在性意識忍不住浮上檯面?這個妙問也正是全片滑稽神經運動之極致。
一點也不是秘密的是,就在女終結者徹底打敗阿諾那最後一招,以及她變轉了終結者的「本性」,這兩個動作上。
沒有人料到(也沒注意到),女終結者與阿諾一場七撞八毀的廁所大戰,最後竟然是以「坐姿」收場。兩位終結者一起跌落坐在地上,阿諾從背後一把將她「攔腰抱住」。阿諾這時一定失去理性了!對於像液態金屬人可以變態萬千的女終結者,這種最古典的招式怎?可能對她產生一絲威脅?
絕事於是發生了!坐著被阿諾從背後施以龍爪手的女終結者,施展出軟骨神功,腳與手先後一百八十度大旋轉,像章魚扣鎖住阿諾;絕的是,她還把頭一百八十度大旋轉過來對準阿諾。阿諾就在這種動彈不得狀態下,被她打到完全不行。
這個致命一擊的對打最教人詫異的是,它竟然飽藏著如此原始又親密的人體關係:貼身肉搏,甚至交纏難分。最絕的卻是,這種貼身纏鬥是在坐姿的歷史空前狀態下進行的;神經還在纏扭在滑稽狀態中的人,無法不感覺到其與前座位做愛姿勢的關連「性」。
妙事竟然也跟著發生了!女終結者起身走向被她打得仰天癱倒的阿諾,大家都以為她要再展她的火龍手,把阿諾終結掉了。然而,女終結者這時違背了她的終結者程式(徹底終結程式裡的黑名單),她幾乎帶著一種頑皮的姿態,伸出她的纖長無比的食指,扭轉了阿諾的程式,讓阿諾「變成她的人」!
這一指,與前面那曖昧的姿勢銜接以觀,除了包藏著纏眠悱惻之懷,還貼近孩童那輕搔對方胳肢窩的滑稽之想。
更滑稽而纏綿的是,過去那無法反抗(卻很清楚)被未來的康諾抓到而改變程式的阿諾,現在竟然有了非反抗新程式不可的「心」。看他為此掙扎而憤怒地擊打那部大車,真是教旁人看得一半兒是滑稽(小孩打玩具車),一半兒是痛心──她/女人竟然深入我/男人的身體啊啊!這之間的差別,如何得以解釋/解脫?除了性意識的啟蒙外,再也難以啟齒!
十一‧情歸何處──終結者的性啟蒙
我們一路走來,終於來到目的地:終結者的性啟蒙。然而,這並不是我們的終極目標。我們的終極目標在於:終結者的性啟蒙與程式之扭轉「這一瞬間」,是否也啟蒙了我們對現代文明的新發現?──這個新發現影響我們甚鉅,卻為人察之渺渺。
沒錯,我們的兩隻眼睛,一隻定在最文明的電腦科技上,另一隻定在最原始的性現象上;我們意圖從T3在這兩個交匯點上,對這個終極目標,得出一個「立體的洞見」來──而不是缺乏歷史動態的平面之見。
現在,該是我們展開在「五‧好萊塢的科幻與終結」中,對「生命的興起」之雙重義意,其中的「對於科幻電影的興起」之再回顧的時刻了。
打開科幻電影史,我們赫然發現女終結者是史上唯二的女機器人,史上第一個女機器人是距離現在長達77年,Fritz Lang 在1926年《大都會(Metropolis)》中的瑪麗亞。
很離奇的是,Lang對這個史上第一位女機器人的塑造,既深刻又驚人。電影敘述一個瘋狂的科學家創造了他心目中逆來順受的完美女子瑪麗亞,但瑪麗亞開始反抗創造者的控制,併發動工人造反,摧毀整座城市。這個人造的機器女人在性行為方面也主動出擊,成了男人恐懼的失控女人或失控機器,最後被當作女巫燒死。
這兩個年紀相差了77歲的女機器人,同樣都在反抗創造者,但最大也是最明顯的差別卻是在於性行為。詭異的是,「年幼的」瑪麗亞對性方面已然擺脫機器的掌控,「年長了77歲的」女終結者反倒卻還處於性啟蒙的階段。
文明為何物?這個問題太龐大也太籠統。文明人已成何物?文走到這裡,將這問題像滑鼠般,一路再從頭遊走過來,電腦螢光幕上映射出來的我們,飄浮出哭笑不得的容顏!無論男女,「最是深入我們體內的玩意兒」,早已不是婚姻,也不是許多人「夢幻中刻骨銘心」的愛情,更不是原始的交媾行為,卻是一個個「看似明確又卻令人迷亂」的工作程式。
如果我們還在問,為什麼有那麼多人對自己現在的工作有高度的不滿,那確是平面之見;我們(本文的讀者)當洞穿的是,現代人就像帕蒂赫斯特,在充滿電腦程式與工作程式中存活,「被己所不欲的工作所綁架」,卻又反過來為工作日以繼夜地「搶劫」他人與自己。
膽敢穿過這個「洞」的人,也許才敢潸然淚下地了然,所謂的英雄其實是時勢漩窩中的戲劇化「動人產物」。如在八零年代以被迫害者形象掘起的藍波(《第一滴血》系列),如在九零年代以被綁架者家屬的受害者形象反擊的《終級警探》(系列)。這種「被動式英雄」到了《魔鬼終結者》中被推到了極致;沒有任何跡象顯示,約翰康諾具有像藍波或終極警探那樣的「實力」,他在一開始是被未來「莫明其妙」地命定,到了二十一世紀的第三集,觀眾終於看清這位人類未來的大英雄,是如何地被莫明其妙(到了連他自己都忍不住大表滑稽)地推上統帥的寶座。
21世紀揭然若示了人類兩大「被扭轉的存在程式」:一,未來的英雄,所憑借的不再是實力,而是鋒起雲湧的迷亂時勢;未來人類的性關係,不再以愛情為後盾/實力,而是以迷亂的情趣為依歸。
人類歷史上從來沒有像現在,每個人老是把「好玩」這樣的字眼、這樣的意識,從頭到腳、從生活到工作、從內到外、從床第到儀式,夙夜匪懈地念茲在茲。
這是個滑稽的世紀,我們已經在口口聲聲之中,終結了先前那個集古典、浪慢、荒謬於一身的後現代。《魔鬼終結者3》只是我們城市的一角,再一次跟我們的神經一起炸上天際的顫動。
只不過,人類做夢都沒有察覺到人類歷史上最滑稽的一件事是,將我們的滑稽神經推波助瀾到空前狀態的玩意兒,竟然是人類歷史上最嚴謹且最精密不過的工具:電腦。 《魔鬼終結者3》就像我們在一開始描述的那對樹下的男女,它是我們已經很不以為意的那棵靜默之樹,那棵在我們下意識中禁忍不住認定為好玩的時代大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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