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再過幾天要上圓山大飯店，一個親戚請託我去那兒代他吃喜酒，令我再度翻出這篇舊稿的後記。

上回到圓山，是台北之音十周年慶(2005/0311)；董事長殷琪上台講話，語調柔和四放，我當時看著她那有點亂的短髮，忽然覺得華麗又壯大的圓山，似也埋藏著一股難以估量的堅韌意韻。

楊德昌堅持不讓【一一】在台灣上院線放映，早已暗示著他內心中對於院線片，某種劃清界線意志。則，許多人汲汲於追著院線片而行(而寫)，又為的是那一種「喜酒」？

新出爐的國產紀錄片【星光傳奇】，那裡面果真有教人驚喜的(如製作人王偉忠一再言稱的)「靈魂」？「靈魂」已然成為國片中被遠遠供奉起來的「圓山大飯店」？(2008/0415)

看著【女魔頭】(2004/05在台上映，莎莉賽隆以此片拿下奧斯卡影后；台北票房433萬)三篇殘稿，其實我沒有一絲的感慨；雖為這片子奮鬥了兩個多禮拜的時間，還不及為【紫蝴蝶】(2003/12在台上映，章子怡、劉燁聯合主演，台北票房8萬)奮戰了近一個月，而至今仍未脫稿有更多的遺憾。真正有所感觸的倒是，近來因為一些世事的變動，竟然不時手軟到放下手邊的進度。

介紹我留意布萊德彼特的女生，去年底我聽一個朋友說她已結婚快兩年了，但一直沒有如她當初所想望的去巴黎。

南部的一位朋友(她觸動我對【紫蝴蝶】往另一條微妙之路走去，至今還找不到出口大道)換了工作後，她說人整個變得輕鬆多了，然而，她說話的節奏聽起來非常的「澀」，感到她有什麼話想說，或者說不出口、或者不知從何說起，我一點也不覺得她換工作後精神「進化」得更輕快。

上月底(2004/05)從阿里山出差下來，不到十天的光景，竟傳來老街大火，我想著從密不透風的老街嗆出來的濃煙，與午后從鐵道陣陣散放開來的煙霧，夜半站立窗前，腦海竟然如此清晰地想著「失眠了，阿里山的稿子卻一直沒寫出來，油桐花還待在高速公路邊。」

【女魔頭】試片那天，從福相那小試片間走出來後，一路上儘覺得看電影從來沒這麼覺得蒼涼與寂寞過。

也許因為如此，我想為這片子狂寫五千字，沒想到一路寫來，三易其稿，最終竟覺得「它無法單獨存在」。

望著樓下老眷村的屋瓦，暴雨過後它再度綻放波浪般的美麗肌理。我看得癡醉，想得啞然──蒼涼「與」無法單獨存在。

每次聽流行音樂總感到有種難以單獨存在的錯覺，近年來由於工作上的緣故，總不免收到許多唱片公司寄來的CD，在幾次啞然於那些在我們筆下、歌迷尖叫聲下赫赫有名的歌手，他們所釋放出來的歌聲竟然比老眷村更破舊不堪，更加令我對流行樂敬謝不敏。

然而，日前在觀望了幾天之後，終究還是將張洪量的最新專輯拿出來一聽了──對於這個聲名不太好的男歌手的歌仍然會留意幾眼，也是那位引我留意小布的女生，遠在好幾年前就曾對我提過的。

在此之前，我始終沒去聽張洪量的歌(顯然我她的話我聽進去的不多)，唯一記得的是張洪量以前有首歌的歌名是『你知道我在等你嗎？』記得當時我只覺得這種歌必然是一種鬧劇。

這回將CD放入音響中，人在廚房裡為熬湯而準備，剛開始只覺張洪量的聲音「軟弱得很」；約莫過了幾條曲子，手上的湯匙停頓在半空之中：怎麼可能會有人以一種「近乎耳語」的聲調來唱歌？

「忽隱又忽現 流連花叢間 你如此多戀 嬉戲不成眠」(『美麗的花蝴蝶』)，是的，‘忽隱又忽現’這正是耳語最惑人的地方。

幾天前經過圓山大飯店，路過士林途中，終究是禁不住把車停放在路邊，走下來回首望了它好幾下。

從圓山大飯店綜觀台北市，最惑人的不是在你前方展開的寬闊視野，不是你總感到背後有一股壓抑不住的大氣，而是夾在圓山與台北市之間那條低落下去、無言無聲的基隆河，每次總也在對你耳語著什麼──那些你在平日總也無法以「正常語調」說出口，只能在輕聲細語中才能游離出來的「意義」。

【特洛伊：木馬屠城】(2004/05，布萊德彼特主演)的劇本裡面有不少漏洞，不過，在小布這回奇特的演繹下，反倒使得這部一味追求大氣的悲劇英雄史詩電影，隱藏著一股難以言明的輕聲細語：「歷經滄桑的夢沒有煙消雲散 飄在風中希望太渺茫」(張洪量『你是我的青春夢』)──這種輕聲細語一旦「配上」台北近日午后乍然來襲的暴雨，很是教人不禁想衝進雨中，像莎莉塞隆在【女魔頭】猛然一下甩髮於風中。

於是，我們終於了然：小布在特洛伊城門下與艾瑞克巴納那一戰中，不時飛起躍身的驚心一刺，與莎莉賽隆那忽然甩髮於半空之中，確有異曲同工之妙。

究竟有多妙？

我們在穿越張洪量式的輕聲細語中，方得以悠悠洞見：希望看似太渺茫，然而，那股忽隱又忽現的氣力，正是在這一刺與一甩間，一如乍然暴雨再度掀翻大地。

原來，飄逸的長髮埋藏著一股莫名的力氣，那不是文人筆下的飛瀑之美，而是「歷經滄桑的夢」掀翻開來的「怒潮」。

時代已然大變，長髮如是對我們輕聲細語。時代已然大變，20年來的台灣電影繼續追求其「飄逸」的長髮。(2004/05，2008/04再修)

圖上：2008/04紀錄片【星光傳奇】之賴銘偉。

圖下：2005/0311「台北之音」十周年慶，董事長殷琪邀來王力宏當神秘嘉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