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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中的鬼波
2010/08/26 08:15:27瀏覽959|回應0|推薦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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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元節前幾天,我倒完垃圾走進電梯時遇到五樓的導小姐,「最近好嗎?」我想起有一個多月沒看到她了,下意識就這麼問了。

「我失戀了!」她眨了好幾下她美麗的大眼睛,然後這麼說。

我想起她亮麗的眼珠子剛剛左右迅速移動了兩次,這股似俏皮又有活力的動作帶給我一點小猜測:「沒多久的事嗎?」

「兩個多禮拜前,他跟我說確定要跟我說再見了,我根本就不相信;」她說,電梯已經來到五樓,打開又閤了起來,「我不相信那個女人可以在一個月內調300萬給他!」

電梯來到我住的樓層,打開又閤了起來,「你相信一個才認識一個多月的女人,說她可以在一個月調300萬給他嗎?」

電梯又來到她的樓層,打開又閤了起來,「就因為這個女人跟他這麼承諾,他就要跟她跑了!」

電梯又來到我住的樓層,我的腳好像還跟在她後面跑,「你來我家好了。」我走進她家,她的電話立即響了起來,內容談的是股票買賣的事情;她家那隻毛絨絨的貴賓狗立即跳到我身邊。

她電話還沒講完,門鈴響了起來,她舉手跟我示意要我幫她開門,站著門後是一個穿著粉紅色襯衫的中年男人,左邊口袋上還繡著一隻綠色小鱷魚。

2

「你們有沒有發現最近半年來,我們的公用水費每次都愈來愈高?」鱷魚男人說,我才想起來我去年搬進來一個多月後,我們在電梯遇到過一次,他住在四樓,後來我聽二樓的里長阿伯說,他是清大的教授,寒暑假會到普林斯頓大學去當客座。

小姐放下電話後,我們三人討論起公用水費,我們的結論是根據教授的推論:地下室的水滿浮球很可能壞了,導致它沒法在水位滿檔時,阻止自來水再進繼續進入我們的蓄水池,以致水不斷溢出。

「明天早上,我會到地下室查看究竟,果真問題出在浮球,我會順水把它修理換掉,這很簡單;如果不是,我再找水電行來看問題出在哪裡。」教授說的不僅條理清楚,邏輯與步驟比海明威的電報式文字更簡潔。

貴賓狗似乎也很清楚現在「誰才是真正的貴賓」,一股腦跳到教授懷裡,教授也很快樂地跟牠玩了起來;「我前妻以前也養過狗,是朋友給她的,拉不拉多,剛出生五六個月;離婚時她把牠帶走了,現在應該已經也有五歲多了。」導小姐問我們吃不吃「黑森林」,教授邊吃邊跟狗玩時這麼快樂地說,一點也不像離了婚的男人。

「不然你們認為離婚的男人是什麼模樣?」導小姐問他離婚的傷痛很難平撫吧?教授挺起胸膛回答說,他胸手那隻小鱷魚的尾巴瞬間也翹了起來。

3

「真是見鬼了!」導小姐也跟教授「分享」自己最近被情人甩了的故事,末了加了這麼一句很應「時節」的話。

「真正的人本來就是鬼。」教授微笑得很自然,我們倆人卻自然地笑不出來,這話在「這季節(鬼月)」、又近黃昏,聽起來確實很詭異,連貴賓狗都忽然蹲下來抬著頭望著教授看。

「在我們的量子力學上有所謂的『鬼波』,也就是『愛因斯坦鬼波』,說的是光子也就是量子的運動,既是波動又是粒子運動,因此也可以說既不是波也不是粒子,同樣道理也適用於解釋什麼叫人類。」教授還在微笑,我們倆人面面相覷中不禁看了狗一眼,好像我們的身體這時候「或者不是人,或者不僅是人」?

「人類喜歡把自己說成『人有神性』,在我看來,這其實就是一種『很蛋糕的修辭』;」教授率先拿起了第二塊「黑森林」吃將起來,由於他的吃相優雅得像貴婦,剛進門的人也許看了會以為他才剛要享用第一塊蛋糕,「人即使有神通,也是要經過『鬼』這一關。」導小姐已經抱起她家小狗,我不知道要抱什麼,只好把兩隻手緊扣在一起,好像在扭轉一件溼淋淋的冬天大外套。

「古今中外,上下五千年,人類要精通一件事,並且要把它做得超凡入聖,那就得隨時隨地都在思念那件事,好像段譽練凌波微步,吃睡坐臥都在想著它念著它,否則它進入不了你的靈魂,你的靈魂要穿透不了它,這是鬼影憧憧,人要做出一番鶴立雞群的超越大事業,事實上跟當鬼沒有兩樣。」

4

貴賓狗忽然小叫了一下,我跟導小姐都不太自然地笑了起來。「那你離婚之後,會不會也鬼影憧憧?」導小姐的靈魂忽然進入教授的「人鬼一體論」狀態。

「有的話,也是孤魂遊鬼,沒什麼多大意思,更何況這種鬼不僅脫不了俗,還往地獄的方向下墜;不,我不會把它稱為鬼影憧憧,事後回顧起來,最多我也只會說那是『鬼話連篇』。」教授苦笑。

「在我看來,愛情才是鬼話連篇!」導小姐好像一下子從黑夜走到了白天。

「這麼說恐怕也太小看愛情了,沒錯,愛情是使人盲目,但是那種盲目不會教你感到伸手不見五指的恐懼,而是八爪章魚的青春活力,光是這一點就分教所有明知愛情使人盲目的人感覺很值得。」小狗又跳進教授懷裡,好像連狗都很贊同這種愛情理論。

「那根據你的人鬼理論,愛情卻是所有人類活動中唯一可以通達神聖而不必當鬼的特例?」我還在黑夜與白天的界限之間,自覺好像問了一個朦朦朧朧的問題。

5

「倒也不盡其然,嗯,它的狀況比較兩極化,愛情盲目中的人分兩種,一種完全追隨著爆發開來的荷爾蒙而走,就像八爪章魚不斷向外胡抓亂扯;」教授在這時候突然閉口不言陷入自我沉思狀,也好像故意賣起關子,直到貴賓狗對他大叫一聲,他才轉醒過來繼續演說。

「另一種是能夠在愛情中鬆手的人,他們運用這時候因此特別敏銳的感官與直覺,把過去當人時某些很堅硬的東西柔化得像──嗯,像蛋糕了,而使得他們得以穿梭於荷爾蒙的幻影與人世的『硬』象之間;」教授抽出一張面紙,我們都以為他要擦自己的嘴,沒想到卻往狗的嘴巴上擦,細看之下,原來狗狗不知在什麼時候偷吃了教授的第三塊蛋糕。

「因此,說起來後面這種人的愛情狀態,就像似波動又像粒子,簡直就是愛因斯坦的鬼波;似軟若硬,似幻卻真。So,」教授突然嘆了一口氣,「真正享受到愛情的人是悠遊於人鬼之間的極樂世界,而在我看來,這種狀態才是人最接近神的絕妙時刻:忘記控制卻擁有前所未見的超凡控制,輕鬆自在、悠然自得。」

我聽得恍恍惚惚,走出導小姐家後電梯不知按到了哪一樓,走出去才發現原來來到最頂樓。我乾脆往上走到最上面的頂樓陽台,昏紅的夕陽看起來跟紅通通的滿月似乎沒有兩樣,跟看到很想牽手的戀人時,那顆碰蹦蹦亂跳的心似乎更相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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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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