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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6/27 06:55:42瀏覽1145|回應1|推薦15 | |
間隔或不過一個禮拜,出門在外,聽聞同樣的親子話題,竟有天壤之別的論調。 困惑,不是我對這兩場對話最深沉的感受,而是跌入到另一個世界的經驗──在另一個世界中顫抖。 [A] 回家路上,在巷口外一家有點遠但很傳統的小吃店吃麵。 店面真的很傳統,面積小、東西少、沒什麼值得大書特書的菜與飯,魯肉飯上的肉燥盡是瘦肉,炒飯炒得極少油,湯頭淡到令人懷疑老闆忘記放鹽巴;唯一能把所以這些遠離美味的猜想,與這家店的相關連起來的「特色」大概只剩下「乾淨」這個字眼了。 「乾淨」在這將近十點的深夜裡,卻又令人微微感到似與「殘酷」同桌。 也許是太乾淨了,似乎連來這裡(傳統小吃店)的外帶客人都顯得格外安靜;連老闆夫妻兩人給人的感覺,都令想起當代社會很不多見的「斯文」。 沒多久,門口來了一輛廂型車,車裡走下來一個至少50多歲的婦人,衣著模樣很勞工,走起路來也很率性,講起話來也很率性。 老闆娘(年紀看來也有40以上)受她話題與語調的牽引,似乎也跟著把育養子女的話題「講開」了。 兩婦女細細長長地談起了自家兒女的點點滴滴,比對年齡,比對學校,比對教養小孩的辛苦與痛苦後,兩位婦女竟異口同聲說:「再重來一次,我不會去生養什麼小孩,他們是你一輩子都放不下的擔心。」 兩人說的口沫橫飛,不料老闆卻輕聲笑語地說:「我倒覺得人生就是要有點負擔,就是要有點責任。」 我的頭已經埋在麵碗裡很久,老闆如此「小小一說」,我不禁詫異地抬起頭看他,同時望著他身旁兩位婦女,她們一點也沒暫停下來理會他的話;苦水繼續像烏雲佈滿天,完全無視於站在她們面前那朵「美麗又稍縱即逝的夕陽」──不知在「擔心與負擔」小孩教養漫無止盡的長路上,這個男人到底承擔了多少重量?我好奇。 [~A] 趁著假日去中壢拜訪一位賣古董的女老闆,她嘆這幾年的古董生意與她前幾年相比至少差了十幾倍,她還嘆自己的兒子終於長大了,有天他半夜跪在她床前跟她說「我錯了!」 當我們從喝茶換成喝紅酒時,來了兩位男性顧客,原本我想告辭,她卻說老朋友了,無妨,再坐。 相互了解一下後,知道那兩人是從竹科來的,一個剛辭職準備跟另位友人合開一家餐廳並推廣茶藝,一個好像是在郭董的相關企業裡當主管;兩人學的都是理工,說起話來卻很有人文思考的力度與深度──尤其是,他們在談到辭職、小孩以及「偉大的作品」時,不禁教人精神為之一「震」! 「你知道我怎麼跟我老闆辭職的嗎?」 「是啊,我也很好奇你怎麼跟老大說的,他沒有你怎麼辦?公司這幾年的海外訂單,沒有一半也有三成是你立下的汗馬功勞。」 「放心,總有人可以取代我的,也許做的沒我好,但工作嘛,再了不起,就是賺更多錢,至於所謂的事業呢,更了不起也就是像王永慶──但是,但是你看他留下來的兒子們,在社會上給人的印象是什麼?跟他『偉大』的事業版圖相比,他的兒子們稱得上『偉大的作品』嗎?」 「這,這話扯得有點遠了吧?」 「不,這就是老大最後答應放我走的原因。」 「什麼理由啊?」 「我跟老大說,你看再偉大的作品如果沒有人讀,那種作品還算存在嗎?偉大的作品如果沒有人讀得懂,或者讀出什麼偉大的心得,那種偉大的作品恐怕還不如暢銷書;長銷書,長銷書,那也要有人不斷推敲出更動人的心得啊!」 「你難道也在影射老大的小孩?」 「談別人的小孩太遙遠,我說的就是我自己的;我們先別看什麼偉大的作品、偉大的作家如何如何,先看我們自己好了,我們讀出任何作品中最有心得、最有感觸的部份,是學校教給我們的嗎?是老師傳授我們的嗎?還是朋友指導我們的?也許還真有一部份是遇到『棋逢對手的敵人』給激出來的;然而,大部份的人一輩子也遇不到這樣的敵人。不是,都不是,我們讀出來最深沉的、最能感動自己的那部份,都是來自於我們自己家庭與家族的經驗。」 「嗯?哦?」 「你看上世紀末,老美自己票選最偉大的文學作品第一名《大亨小傳》,它的第一句講的是什麼,就是他老爸告訴他的一番話;文章起頭最難,為什麼從這裡開始,因為那是費滋傑羅寫這本書時的『水龍頭』,要打開這個開關,底下的東西才能源源不絕而來。」 「聽你這麼說,你現在要如此幹,也是你老爸老媽教出來的囉!」 「你這麼說,那就太不了我的意思了;你父母教你什麼是一回事,你從你家庭中感受到什麼又是另一回事,但是這兩者間有什麼關連?當然有,只不過那最微妙的部份卻很不明確,悠悠忽忽的,像你喝到一口妙不可言的好茶,你根本沒法用你以前的語言去描述它──真有那麼明確易解,也就不會有那麼多人想要去搞創作了,同一主題一寫再寫了。」 「所以,你要開餐廳推廣茶,這裡面還是跟你老爸搞建築,有那麼幾分『妙不可言』的關係?」 不知為什麼,那人張著嘴、搖著頭低聲說「錯了,錯了;」卻再也說不出半句話來,眼眶一下子紅得像夕陽,立即沉落到溢滿出來的淚水後方。 女老闆給他手中的天目碗滿上比紅酒還紅的40年鐵觀音,茶水也滿出整個碗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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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