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導閱讀:「孩子王」-我的大哥
《網絡照片》
我大哥年輕時是個風流倜儻的浪子,吃喝玩樂樣樣精通,我的父親一直想將他導入正途,所以他在南部和印尼的工廠都上過班,可是回到台灣又鬆散了心,沒有家庭責任,老婆苦勸無效後失望得一走了之,孩子到唸大學以前都是和母親同住比較多,和父親的往來少,我哥就一個人住在老家四樓的一套房子裏,隔壁住著我的母親。
他自幼好動,腦子內總想變點花樣,做點事,也不管自己能力夠不夠。比如說他想養一隻半個人高的大丹狗,他沒錢買就四處借,一定要買到,養狗時他真的很開心,可後來就成了一個負担。
他四十多歲就得了巴金森症,先是手脚會顫抖,走路遲緩,尚能照顧自己的生活。我幾乎每天都回去看母親,總會見到大哥由母親的房門走過,他會說,我要出去吃飯了,獨來獨往一個人默默地過著。
有一天住在樓上的房客說,昨中午聽到有人叫救命,聲音很小,到下午還聽到,就到處找,打開我大哥的門才知他摔下床,一直爬不起來,他們去扶他才起來,真嚇壞人了。我進去他房裏東看看,西瞧瞧,看到洗衣機中脫水的衣服還沒晾起來,都成乾了,還有土司麵包發霉也沒丟,當下決定多用點心在他身上,或許他年輕時總是麻煩不斷,很少照應手足,也不好要求我們為他做些什麼。
自那天起我每天都為他準備餐點,一般中午是棕子、碗粿之類,晚餐的便當是我在家準備好的,在他房間放一個電鍋,上層是中午要吃的,下層是晩餐,一定要交代清楚,那時有我照顧,他不必每餐出去吃飯,他就很聽我話。
就這樣過兩個月,我弟弟說這不是長久之計,大家有自己的家要照顧,還是找一個安養院好了,我去參考過幾家,都是老弱殘障住的,我不能送他去那種地方,他才五十歲不到。後來姐夫親戚介紹一家有一個個私人房間的,我們才決定送他去,之前我告訴他「哥!我不忍心送你去那種地方,可是你需要人照顧,我捨不得呀!」,我抱著他邊說邊哭,止不住哭泣,他用莫明其妙的眼光看我,那眼光我一直忘不了。
每個月固定帶他去就診拿藥,為了減輕顫抖服用的藥會傷腦,這是我的猜測,本來就是運動神經受損開始,越來越嚴重,連日常生活都須人打理,反應遲鈍,腦力退化。
他住安養中心後我又開始想不同的方式繼續照顧他,每天我先生一上班我拔脚就走,籃子內是煎魚、煎蛋、麵包、甜點、水菓、菓汁、肉鬆等等,他看我每天都來很高興,又有不同的點心;只要時間允許,我就帶他到附近公園走走,至少在樓下五十公尺長的走廊來回走幾趟,
有時他會突然停步,身子抖抖抖....地無法前進,我就在他肩上用力拍一下,「再走,可以的,你一定沒問題!」他很開心又起步走,我也很有成就感。曾經我也帶他一起去屏東看我兒子,只要能帶上他的機會都不會放過,有一次和娘家姐姐夫婦及孩子們帶他一起去溪頭、日月潭,那麼多孩子照應他,孩子們也有機會和大舅相處。這種病人需要親人的支持和鼓勵,有陽光的日子對身體健康和精神愉悅都很重要。
就這樣過了一年,我每天所做的我先生完全不知情,他的腦子總是想東想西的,和我的娘家人有心結,他會說那是你家的事......。我因為不想被質問或受奚落,於是選擇默默地做,什麼都不說。
每個週六我就接大哥回他的家,讓他那隻士狗陪陪他,照以前方法為他準備食物,先生在家我常出門不方便,他也沒發現我在忙什麼。週一上午我再送他去安養中心。那段時間他最常說的是「妹妹,我那沒你買安怎?(要怎麼辦)」,這句話是我那些年的所有付出,得到最大的安慰。
由於院方認為這種病人最好多和家人共處,因為他們看到每次兒子或女兒來看他,他都興奮好幾天。我直到今日都不明白何以我哥的家人,決定把他帶去台北安養,都沒知會我一聲。我做我想做也能做的,他是我兄弟,其他都不重要,我想。
他遷去台北後我去看過他好幾次,有一次向朋友借車把他從台北載回南部,我把他的房間打掃好,可他不住,他要睡在我的客廳,他的狗就睡床邊地上。那年我己遷出夫家,和兒子住在老家的房子。過兩天我一個人帶著他坐飛機,送他回台北的安養院,看他乖乖地聽我的安排,高興得像渡假似的,我心中很安慰。我一共只照顧他十四個月而已。
可惜那年秋天他就因感冒受感染去世了,那年他才五十二歲。至今我還是千萬個不捨,我真想多照顧他,可是那時自己感情都不穏定,我一直在想,如果我的情況穏定,把他接回家,請一個外勞幫忙,我們也可以像一家人一樣地過上相依為命的日子。
真是很難想像,他年輕時那麼聰明活耀、個頭高、體材棒、長得俊、能說善道,怎麼會一病就一瀉千里,是泛人照顧?復健不夠?還是營養不均衡?他像是快轉似地把他的前半生過完了,直接到了終點。
雖然我幼時,他常把我打的半死,但他是我兄弟,多年後我仍是思念思念,不捨不捨。
引用文章:「孩子王」-我的大哥
送這首《海角七號 國境之南》給高雄第一帥哥:我的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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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ar kimmi(xkclee):
特前來恭喜您所發表「大哥與我的最後一段日子」一文,已經登上聯合新聞網首頁,生活消費|貼心下午茶,歡迎有空前往觀看。^_^
電小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