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馬拉威

和我國建交已四十二年的非洲友邦馬拉威，最近釋出明確的斷交訊息，咱們外交部官員之後的發言是拼命貶損這個國家，指馬國官員知識不高，老共花幾十億就買走了，礦業合作擺明是騙局還是要上當…等等，君子絕交不出惡言，外交官員如此說辭，只能說是氣急敗壞。

當然，黃志芳這位沒辦過一天外交的外交部長，應付這個局面確實是捉襟見肘。臨行快要到馬拉威了，馬國才說不便接待，馬國少了國際禮儀，但咱們黃志芳若是「我一定要來」，正當性也沒多高。

沒錯，一個已建交四十二年的友邦不敵政治現實要出走，我們當然難過，但是一定要這麼貶損將離去的老朋友嗎？這豈不斷了日後還有復交可能的後路？

我去過馬拉威，應該是臺灣不到十萬分之一去過馬拉威的人，對這個國家雖窮而知禮、樂天、陽光，印象極其深刻。我想說，國際政治是現實的，但交朋友卻是永遠的，對這個貧窮但善良的國度，即便與我暫時分手，也不必口出惡言。

簡單介紹這個國家。馬拉威面積是臺灣的三倍，內陸湖馬拉威湖接近臺灣大小，人口不到臺灣一半，因為瘧疾、愛滋病，人口總數持續降低中，男女平均壽命都才三十六、七歲，嬰兒死亡率超過一成，和出生率差不多，國民所得二○○五年是一六一美元，是世界二十個赤貧國家之一，但是國民識字率卻接近六成，絕不比五○年代的臺灣差。

對馬拉威的印象是一連串的驚奇。造訪馬拉威是在肯亞奈洛比機場轉機，飛機慢了兩個多小時，之後被告知馬拉威航空的唯一一架波音七三七遭劫機，什麼時候能飛還不知道；等了四個多小時後通知登機，我以為遭劫的飛機送回來了，上機後才發現是波札納航空，是借來的飛機。對了，馬拉威那唯一一架七三七是臺灣貸款送的。

到馬國首都里郎威機場，哇，歡迎的陣仗還真大，好幾個部長來接機，原來，他們首次碰上劫機，也以為遭劫的飛機飛回來了；部長們發現不是被劫的飛機飛回來，還是很有風度的與有限的乘客握手，我這個黃面孔的外國人受到空前的禮遇，對這個國家第一印象是雖貧窮但有禮貌。

影響馬拉威人民很深的，是自一九六六年馬拉威獨立即擔任總統，直到一九九四年開放黨禁、舉辦多黨選舉後下台的班達總統，他之前是留學英國的醫生，他經常告誡子民，「我們雖然窮，但不能沒有禮貌」，因而在馬國極難看到赤身露體，衣服補了再補，打補丁還不是同一色系的布，補成了花衣裳，也絕不光身子。

班達讓人民尊敬，是因為他好禮、無私。自一九七○前後獲選為終身總統，他「循例」應該獨裁，但他極民主，一九九三年馬拉威出現開放黨禁的聲音，班達覺得是件對的事，宣布開放黨禁，隔年即舉行馬國首次多黨總統選舉，結果班達落敗下台。這些決策都是班達九十歲之後的事，到了這個年紀還能開明、無私，是相當不簡單的。

貧窮，是人性最殘酷的試煉。里郎威有全世界最大的煙草拍賣市場，約莫是台北小巨蛋的大小，拍賣場二樓的包廂全世界知名煙草公司都有據點，誇張的形容是XO拿水桶大的杯子喝，雪茄一根至少二十美元；很難想像賣場裡一百公斤打一包的上好煙草賣不到三美元；煙農借車子進場，一包賣不到一美元，付不出車資，出了拍賣場就自殺的事件經常有。

班達之後雖然經歷莫魯士、莫泰加兩位總統，但基本上政治相當安定，仍然遵守班達總統的路線，雖然窮，但要懂禮貌。後繼兩位總統也都在赤貧體質上繼續借錢辦教育，教人民要有禮貌、寬厚，甚至對隔鄰莫三鼻克逃戰亂的難民也要分一半的玉米糊給他們飽肚子。

曾經在一位臺灣菸草採購代表的家裡見到兩位馬拉威年輕的雕刻師傅，搞木雕，在馬拉威當然養不活自己，因而這位臺灣菸商就請年輕木雕師有空就來雕些東西，條件只有一個，不能用現代工具，砂輪、砂紙統統不行，工具要自己做，這讓我見識到最原味的非洲雕刻。

不過，絕佳的天候條件，讓馬拉威人民其實不虞溫飽，野生的芒果、木瓜，絕不比臺灣的愛文或網室栽種遜色；自然條件好，讓人民還挺挑剃的，例如魚蝦長得不整齊的不吃，會咬人的不吃，一路汰除，倒還有不算貧瘠的物資供應，這也是馬拉威樂天知命的先決條件。

不必為文章結尾，因為這是個陽光、樂天、友善的國度，甚至會讓北半球的文明人思索，有必要把人性推到尖銳面對決嗎？為什麼不能回覆到人性的善良面相處？

馬拉威即將與臺灣斷交，設若我們能從邦交國數字的顏面思考抽身，不在乎這些為了每年入聯的一票考慮，大家作個真朋友，就讓老共經援她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