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年3月底，我就得遵照所謂的「定年退職(到一定年齡從職場退下)」這個規定退休了。最近碰到的人總要問我，退休後做什麼呢? 日本人很勤勞，習慣勞動。我一回答「什麼也不做，在家裡無所事事」，問的人一聽這樣的回答，總是一副訝異的表情，都說我在開玩笑。我也覺得納悶，已經工作了三‧四十年了,為什麼不能偷懶一下。

昨天看到剛出爐的週刊雜誌，把「定年」退休的老人，分為「上級老人」與「下級老人」。上級老人與下級老人是如何區分的呢? 像我這樣的人到底能否與「上級老人」為伍呢? 還是只得與「下級老人」做伴呢?

週刊的內容引用了2019年6月日本金融廳所提出的報告。那個報告指出人生百年的話，那麼60歲退休，活到百歲的話，除了年金以外，最少需要2000萬日圓以上的儲蓄。這個報告一出，人心惶惶。無他，目前日本社會中,有2000萬以上儲蓄的家庭只佔3成左右。也就是說其他7成左右的家庭，沒有這個數額的儲蓄。

老後光靠年金生活，會入不敷出的事情，並非毫無所聞。只是一般人不到接近退休年齡,很少會去正視這個事實。如今政府機關提出報告，同時有具體數字做為佐證。這不但叫即將進入年金生活的人，心驚膽戰。對一般社會大眾而言,年金生活也不再是他人之事了。報告也叫政府亂了手腳。財務大臣麻生乾脆拒絕接受金融廳的報告書,採取了聽而不聞，視而不見的態度。

週刊裏對這個問題，提出了具體的方案，建議各個家庭或從事副業，或夫妻倆都工作。雖然副業的收入有限，女子的收入比起男子也有差距，但是多份工作，或多個人工作,自然比起老公一個人只在一個職場孤軍奮戰的收入會多些。同時也能解決老後的貧困問題，以免淪入「下級老人」層。照週刊的分類法,雙職工的拙宅，似乎可勉強與「上級老人」為伍了。

「上級老人」的女性，多數是經歷了怎樣的一個生涯呢?我在90年代開始就職於目前這所大學，當時曾經聽到一些前輩女性教員們談到她們在職場和地域社會的處境。在她們那個時代,日本社會一般認為持家與養兒育女是女性的天職,因此女性想出外工作，必須先把份內的這些工作做完，才能讓家庭同意她們出外工作。台港職業女性有外傭在家幫助處理家事,日本的職業女性就沒有這個福氣。日本政府也不發給單純勞動者的入境簽證。

在70年代日本經濟一片好景時，已婚的日本女性中有7成以上是專業主婦。這些專業主婦中有很多是有高學歷的女性。由於當時的日本社會，職場的主要戰力是男性，女性多擔任輔助職務。有學者稱日本經濟高度成長期主要是靠大專畢業男性與高中高職畢業女性來支撐的。良家婦女高學歷的女性的歸宿，很多就是專業主婦。

在這樣的社會風氣下,在大學教書的女性教員,就成了特殊的存在。在重視「均質」的日本社會中，一個與其他不同的不屬於「均質」的東西，就常成為排斥的對象。大學的男性教員，對於這些少數女性教員,常常採取迴避的態度。他們也許並不是出於歧視的心理，而是因為從來也沒有過與女性共事的經驗。這些女性教員在她們的生活圈裡，也常諱言自己的職業。我自己本身也有類似的經驗。我從來不向周圍鄰居透漏自己的職業。她們看我早出晚歸，知道我可能在工作，不過最多只是想像我在打臨時工，或者是在大學裏做事務員等。我也從不點破，只有如此，我們才能保持近鄰的交流。

就這樣「妾身不分明」地工作了數十年,明年3月，退休後，能列入「上級老人」行伍，或許是老天對這個不「均質」的我,所做的補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