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非子．喻老》有一段故事：

春秋時代，趙襄子向王子期學習駕御馬車。學了不久，就和王子期比賽。趙襄子連換了三匹馬，但三次都比輸了。

趙襄子說：「你教我駕車，卻沒有把駕車的技術全教給我！」王子期回答：「我已將駕車的技術全教給你了，只是你運用得不恰當。駕車最重要的，是讓馬和車協調一致，御者的心思則集中在馬身上，如此一來才能跑得又快又遠。你在比賽中，只要一落後就急著想追上我；一旦超前，又時時怕我趕上你。其實在一條路上比賽，有時超前，有時落後，都是很自然的。然而你卻把全部的心思都花在如何贏過我，這樣你又怎麼可能專心駕御馬匹呢？這就是你失敗的原因哪！」

十幾年來，我們的「教改」喊得震天價響，但學生的學習壓力卻不減反增，甚至連家長惶惶不安的情緒也日益高漲。究其原因，恐怕就在於我們總是把孩子的教育視為和同儕間的競賽。我們擔心孩子「輸在起跑點」，卻忘了每個孩子──還有我們每一個成人──其實都擁有一條自己專屬的生命跑道，而且沿路還有許多美好卻一去不返的風景。我們以為孩子的任何學習，都應該以「考上好學校」為目標，所以我們要求孩子耗費全部心力去鑽研考試會考的教材，放棄所有不能以考試評斷高下的學問，無視浩瀚學海蘊藏著豐富的資源；我們對孩子的分數錙銖計較，孩子的各種才藝學習也必須在最短時間內看到成效。我們以為只要「贏過別人」，就等於預見了孩子未來的成就，所以我們拒絕高分低就，我們追逐明星學校，我們的孩子將來一定要以臺大為目標……簡單地說，我們的教育竟是植基在兩個字構成的土壤裡──「怕輸」！

然而，我們是否曾思考過，這樣的教育將會帶給孩子怎樣的價值觀？每個孩子的特質和創造力，經歷過升學競爭的磨耗之後，還能剩餘多少？而當我們費盡心思培育出來的下一代一旦成為社會中堅時，已然垂垂老矣的我們能否無愧且坦然地接受我們自己所種下的果？

如果我們的心態不改，教改就不可能成功，我們也無須奢求現在的教育能教給孩子多少離開校園後猶能受用無窮的寶藏。二千多年前的古老寓言，或許還能給我們一點啟示。

趙襄主學御於王子期，俄而與於期逐，三易馬而三後。襄主曰：「子之教我御術未盡也。」對曰：「術已盡，用之則過也。凡御之所貴，馬體安於車，人心調於馬，而後可以進速致遠。今君後則欲逮臣，先則恐逮於臣。夫誘道爭遠，非先則後也。而先後心皆在於臣，上何以調於馬，此君之所以後也。」

──《韓非子．喻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