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今有許多家長很重視孩子的寫作能力，不惜砸下重金讓孩子補習作文。但如果補習只是讓孩子學會作文的八股格式、操弄華麗的詞藻典故，或是背誦一些範例文章，腦袋卻依舊空空如也，這對孩子的語文表達能力實在沒甚麼積極性的幫助，更甭說想在考場上獲得佳績了。【請參看本部落格「教育評論」的相關文章。】

要提升語文表達能力別無捷徑，除了累積質量並重的閱讀經驗之外，更重要的是──學會如何思考。

如何引導孩子思考？我們舉一則《尸子》這部書裡的故事為例：

巫馬其為荊王使於巴。見擔鴆者，問之：「是何以？」曰：「所以鴆人也。」於是，請買之，金不足，又益之車馬。已得之，盡注之於江。

在講述故事之前，老師可以先從日常生活當中尋找題材，讓孩子自由表達自己的經驗或想法，比方說：

－在路上看到鐵釘（或其他可能會妨礙或傷害人的東西），你會怎麼辦？
－如果發現同學做壞事，你會怎麼辦？

當孩子慢慢進入狀況之後，就可以講述故事了。小朋友也許還看不懂文言文，但老師還是可以白話講故事。這篇故事的主角是楚王（荊王）派往巴國的使者巫馬其，他在路上遇見一個擔著毒酒的人，得知這毒酒將要用來害人，於是就把身上的錢財和車馬全部拿來換取毒酒，接著就把毒酒全都傾倒江中。

老師講完故事之後，可以先拿故事的情節提問，以確定孩子已聽懂故事的來龍去脈：

－故事的主角叫甚麼名字？
－他的身分是甚麼？
－他在路上遇到了甚麼事？

接著，我們就可以設問讓孩子思考並發言，舉幾個例：

－巫馬其遇到賣毒酒的壞人，大可以明哲保身、視而不見。他為什麼要路見不平，買下全部毒酒？
－如果巫馬其不買毒酒，可能會發生甚麼事？
－巫馬其把全部財產連同車馬都拿去買毒酒，接下來的旅程該怎麼辦？

－如果你就是巫馬其，你會怎麼辦？

從這些問題，我們可以引導孩子朝向正面思考，凸顯巫馬其不顧一己之私、捨利救人的善念。

但事情真的就是這樣嗎？

－巫馬其怎麼知道那一定是毒酒？會不會是擔者知道巫馬其的為人，蓄意欺騙以哄抬價錢？
－巫馬其把毒酒倒進江中，會不會對江中的魚蝦造成傷害？
－仰賴江中魚蝦過活的人民，有沒有可能遭受間接的傷害？

接著，老師可以把地圖拿出來，向孩子解釋楚國和巴國的位置。原來楚國是在長江中下游，而巴國則是位居上游，所以巫馬其出使巴國必須溯江而上。那麼巫馬其在半路上把毒酒倒進江中，遭受汙染的江水一定會順江而下流經楚國……

這時，反應快的孩子就會眉頭一皺，發現案情並不單純。

接下來的時間，老師大概就得忙著陪孩子辦案，把各種可能性逐一挖掘出來。如果時間充裕，還可以玩擴寫的遊戲（分組比賽亦可），讓孩子以原來的故事為基礎，加以想像鋪陳，編出一套首尾俱足的故事。

在老師的引導和孩子天馬行空的想像中，孩子將會體驗看待事物的方法原來是這麼多元。每個孩子的思路容或不同，彼此的腦力激盪與交流也能讓孩子相互觀摩，從中汲取更多有用的養分。這樣的學習強調的是老師如何發掘每個孩子的特質，並給予適當的引導，這時「排名」就顯得毫無意義可言。我們很難想像，思惟表達訓練的學習成效，將如何以現行教育體制下以選擇題為主的「考試」驗收。比方說來個閱讀測驗：

巫馬其將毒酒倒入江中的動機是 (1)… (2)… (3)… (4)…
下列哪個成語可用來描述巫馬其？ (1)… (2)… (3)… (4)…
…………

這能有「標準答案」嗎？

當學習變成只以追求「標準答案」為目標時，學生的思惟就將受限在「如何解題」的框架中，我們根本不必奢想學生能因此培養出多少獨立思考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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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至今仍記得當年念國中時的一道段考試題：

在一顆直徑10cm的圓球上，均勻地塗上一層厚度0.3cm的油漆，請計算油漆的體積是多少？

我解這題的思路很簡單：先算出直徑10.6cm圓球的體積，再減去直徑10cm圓球的體積即可。

但是，我錯了！

「標準答案」是：先算出直徑10cm圓球的表面積，再乘上油漆的厚度0.3cm。

顯然這「標準答案」才是錯的，因為直徑10cm和10.6cm的圓球，表面積絕不相同，直接以表面積乘以厚度，是硬把球面當平面，根本不合邏輯。

我拿著考卷去請教老師，老師接受了我的想法，也把分數還給了我。當然，「正確」答出「標準答案」的同學分數都不受影響。

我仍記得當時心裡執著的，不是分數問題，而是想要證實我解題的思路是否正確。我很慶幸當時那位老師願意肯定我的想法，並且承認「標準答案」確有問題。

老師的態度讓我明白，做學問就是要「求真」，要讓自己的思想不受外在的種種框架所束縛。

而今，在累積了多年的教學經驗和學術歷練之後，我更深切地體認到「求真」和「保真」的難能可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