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柏森

一、序論：

    中國哲學的現代化，此一大課題早經聚訟不已，而之所以複雜難理，乃因其兼涉了東西方意識型態的差距與強烈之民族情緒等問題使然。大體上，中國人在面臨所謂「現代化」所衍生的種種態度可分為兩個極端傾向，一是「西化論」，另一是「傳統論」，在兩者間則充斥著各式型態的「中西調和論」，端賴個人的知見慧思與價值關注，難有唯一絕對的定論。因此本文亦是作一可能的嘗試，從謝仲明先生之「儒學與現代世界」與成中英先生之「中國哲學的現代化與世界化」兩本大著中抽繹出精闢的思想見解，重新予以鋪排，另外也酌採幾位學者的看法以為說明上的參考，期由眾多觀念的啟發中，能對「中國哲學現代化」此大問題呈顯出一個簡單的概廓，一種可能的方向，則於願既足矣。

二、何謂中國哲學的現代化：

（一）「現代化」的說明 

    所謂「現代化」是一充滿歧義與繁複的觀念，容許有許多不同的解釋。基本上它是一個時間觀念，更是一個內容觀念（註1），也就是說在「現代」這個時間階段中，必定會有某些特定內容需要實現完成，成為一整體性的現象，以與「古代」、「中古」、「近代」等時期相對照，才可稱謂為「現代化」。而所謂「現代化」並不僅於事實現象的描述，還關涉到價值的評斷，也就是說我們對於「現代」這個觀念的內容或整體經驗現象會抱持某種價值標準，以評價其好壞，這就因人而異。

    另外成中英先生還對「現代化」提出兩點說明：

a.「現代化」是一時間自然發生的過程---文化是不間斷地由一階段發展創新至另一階段，此過程可視為自然或社會之客觀律則的展現，而成為歷史文化洪流中的一環。

b.「現代化」是人的自覺與計畫---在此「現代化」就包含了人的意志，因為「現代」的具體內容是可欲的，我們評判為好的價值理想就可將之實現，不論是在政治、經濟、社會結構或思想、心態、精神上皆可要求及施行現代化。（註2）

    將「現代」的具體內容實踐充盡即為「現代化」，但此過程除了是歷史社會潮流的必然決定發展，我們也須對此發展作一理性自覺與價值判斷之努力，二者平衡調和之處才是較完滿的現代化。

（二）中國哲學現代化的意涵 

    以上對「現代化」觀念稍作釐清之後，我們就可發問什麼是現代化的哲學？按成中英先生的見解：「一種哲學，只有在其內涵、精神與智慧真正貫注於整體的生活當中，產生了實際的影響，才稱得上是現代化」（註3）、「這個哲學必然是範圍廣大、對人類經驗都能加以考慮」、「這個哲學必須是一個開放的系統，有相當的自我批評性，容許開放與成長的系統」（註4）。若據此上述標準，目前中國哲學現代化的程度顯然是不足的，這可分兩方面來說明：

    一方面是我們對傳統思想的了解不夠全面及深入，常有認識不清或掌握不夠真切的情事，除了是研究者不能正確通透義理之外，這也跟以往典籍的立說方式有關。所謂「不落言詮」、「言語道斷」在文字上也常含糊歧義，較乏邏輯論證的結構，不像一門具嚴格學術體系的學問，以致有將西方哲學的形式、範疇、分類、詞彙等模型硬套加在中國的思想理念上，造成哲學認知上的偏差，其實中西哲學有其注重問題的不同、進路的差異、地理歷史文化背景的影響，所開出的思想型態必然有別，但這並不意味著中國哲學中沒有絲毫系統而必須以西方哲學的形式為尺度規範。

    另一方面則是向社會傳達的形式無法引起認同，對於一般民眾生活難有實際的影響，這就跟目前中國哲學的趨向及表達方式有關。傳統的道德心性之學固然重要，但在現代社會民主科技的潮流衝激下已有不足敷於人生價值體系更為開闊的需求，所以客觀物性知識之學也須開出，這在過去的哲人中已有墨子、荀子、及朱子顯露出主客對立認知意義的傾向，值得進一步引申開展；而在表達方式上則不能流於空疏泛談或玄奧難解，雖說中國哲學還需上一層的主觀體驗涵養或證悟，屬於「無言之教」的境界，如姜允明先生所云:「其目的在指出形上本體的不可述說性，或是認為語言如糟粕紕糠，足以抹殺道德實踐的無上威力。所以用誘導啟發的方式，打開自我體現的大門」（註5），但若不以現代客觀化的語言文字來表徵，又如何落實於現代人的生命心靈以求體現？

    所以中國哲學的現代化，「一方面須向內求深度，另一方面需向外求表達形式，內外須合一」（註6），至於如何要求，容後再敘。而從上段言其不足正可明中國哲學的現代化應具何種意涵，一方面它必須是賦有獨立意義的哲學體系，包含深刻的內容與永恆的常理常道，在此基礎上可和西方哲學作交流與融匯，不可否認地西方的哲學概念、方法可提供我們更清晰、更有組織的思考形式，但它們同樣也有本質上的限制，需要中國思想智慧的啟發照示，這正是現代化的一個時勢所趨。

廿世紀人類經驗與歷史文化的整合，需要開拓更寬廣的哲學視野，而兩種不同型態的思想交互影響轉化將使彼此更為充實受益；另一方面若欲使傳統的哲學思想為現代人所接受瞭解，除了必備現代語言容易溝通流傳的內容與形式，更重要的是要能實際對文化的發展，人的生活本身發生作用，解決時代或社會上的困難及問題，不能終日空談傳統道德心性之理想，遇事則才疏力薄，無法成就任何事功，更恐遭無用之譏，中國哲學中的道理是可以落實下貫於現實各層面如法律、教育、藝術、甚而是經濟，管理等問題之探討，而具有實踐可行性的現代意義，由此上兩點，方可始謂「中國哲學的現代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