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遠方有戰爭

◎沈政男

「如果遠方有戰爭，我該掩耳或是坐起來，慚愧地傾聽？......我應該惶恐，或是該慶幸......」余光中的詩這麼寫著。如今遠在幾千公里外的烏克蘭遭俄羅斯入侵，當戰爭的消息傳來，火光與砲聲在螢幕上爆發，台灣社會就像詩中所寫，陷入了困惑與憂慮的氛圍裡。

大家困惑的是，俄羅斯明顯違反了國際規範，但即使烏克蘭總統大聲求助，歐美國家只採取經濟制裁，沒人出兵馳援。這不免讓台灣人擔心，如果有一天台海爆發戰爭，美國或其他國家會不會也隔岸觀火，沒人過來搭救？

面對這樣的問題，應先了解國際局勢。國際政治講求現實利害，而台灣跟烏克蘭的差別在於，地緣政治上位居防止中共勢力往外擴散的要衝，在經貿上有全球倚賴的半導體工業，因此台海局勢若出現危機，美國與其他國家勢必遠比處理俄烏衝突更加投入。

然而俄烏衝突也讓台灣人警覺，最可靠還是自己。兩岸之間橫亙一道海峽，是台灣的天然屏障，外來軍隊不容易登陸，如果能再擁有夠好夠多的武器與兵力，敵人就不敢輕易越雷池一步。現在有人呼籲恢復徵兵制，此議題影響多數年輕人生涯規劃，值得兒少注意。

橫諸歷史，一生從未遭逢戰爭的世代可說少之又少。當遠方有戰爭，代表身處承平，必須居安思危，做好準備，才能迎接所有艱難的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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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這篇是我在國語日報文藝版方向專欄的文章。

〈如果有遠方有戰爭〉是余光中1967在美國念書時的作品，這是他創作力最豐沛，也是詩的思想最深刻的時期，因為受到了美國反戰年代所興起的反思與創作浪潮的影響。

現在，不是如果，而是，戰爭已經在遠方發生了。

只是，我們的反應，如何？

是這樣：難免你會從烏克蘭聯想到台灣，但在分析與評論的時候必須把感情與理智分開，否則就只是一廂情願，碰觸不了現實。

國際政治的本質就是兩個字：現實。俄羅斯入侵烏克蘭基於兩個現實，一個是民族主義，另一個是安全上的戰略考慮，安全上。

有人說，喔，你轟炸平民，不道德！歹勢，要講道德，民族主義是更高的道德。所以說你用道德那套要來推論兩岸關係，根本說服不了人。

美國現在加碼經濟制裁，禁了俄羅斯石油與天然氣進口，因為他們財大氣粗，可以花更多錢跟別人買，但，這只能產生經濟上的影響，而經濟上的戰略考慮，無法跟安全上的戰略考慮來相提並論。

於是：俄羅斯根本不會在乎你的經濟制裁，因為，烏克蘭如果加入歐盟，俄羅斯就岌岌可危了。

你再看歐盟，連經濟制裁都不敢跟著美國加碼，因為，為了烏克蘭必須冬天沒暖氣吹，不值得。德國，飽受戰禍之苦，不是最講道德嗎？怎麼，連經濟制裁都猶豫起來了？

兩個字：現實。

你看俄烏戰爭，必須從俄烏的千年分合、美國一百多年的外交史、歐洲的兩百年紛擾，以及幾十年的冷戰歷史來看，才不會以偏概全。

而不是只說，呵，普丁就是惡魔！惡魔就是不可理喻。

〈如果遠方有戰爭〉是寫越戰，請問，美國參加越戰的道德高度在哪裡？其實就是出於現實考慮，因為，如果不把共產黨圍堵下來，接下來就要跨越太平洋了。

美國參加越戰，就是出於安全上的戰略考量。至於入侵伊拉克，就只是洩憤與報復，出於愛國情緒。

最新狀況是，烏克蘭已經不再堅持加入北約了，也考慮接受東烏兩小國的獨立地位，因此，或許戰事將有轉圜，不會再讓更多生靈塗炭。

然而，如果不是這樣，那麼俄羅斯大軍已經推進到距離基輔十幾英哩的地方，很快就會長驅直入。

有人說，喔，俄羅斯軍隊沒有想像中強大，竟然困在幾十公里外，一直沒有進展！那是因為軍車的輪胎破了一大堆，漏風了，沒辦法開車。

是不是馬路上佈滿了鐵釘？

綿延數十英哩的敵軍直接朝首都開拔過來，而你完全沒辦法給予攻擊，怎麼可能一直抵擋下去？

愛國，除了勇氣，更需要實力。

至於中國大陸如果攻打台灣，美國會不會出兵的問題，以台灣在安全上的戰略價值，美國當然會。問題是：美軍擋得住解放軍嗎？要犧牲多少？

如果中國大陸的軍事實力太強大，到了美國也敬畏的程度，那麼美國就會思考，要打還是要逃的問題。

至於中國大陸對台灣的企圖，不要講安全上的戰略考慮，光是民族主義情緒，就比俄羅斯攻打烏克蘭強烈一百倍了。

而中國併吞台灣的戰略考慮，就是大國勢力的擴張，就跟美國到處找人來當細漢仔一樣，都是出於現實因素。

不是嗎？沙烏地阿拉伯是民主國家嗎？美國為什麼不想辦法喚起他們人民爭取自由的決心？

甘迺迪在1963說：我們將付出任何代價，忍受任何重負，應付任何艱辛，支持任何朋友，反對任何敵人，以確保自由的存在與實現。

現在，怎麼不這樣回應烏克蘭的呼喊？

因為，烏克蘭的戰略價值，還不到值得付出任何代價的程度。

台灣現在在半導體上，當然也有經濟上的戰略價值，問題是十到二十年後呢？會不會在技術上被取代，或者沒那麼重要了？

你我都該做最壞的預期，並做最好的準備，當遠方有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