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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15 12:12:19瀏覽935|回應0|推薦2 | |
如果說侈談文學語言的效果對於一部傳記來說未免有苛刻之嫌,那麼關於文本資料的翻譯準確性的討論總應該算是題內話罷。首先,我們必須承認,晚明文人的詞句並不天然地比秦漢文章好懂,翻譯的難度也絕對不會比白話文低。其次,就一部關於中國歷史的英文著作而言,《回到龍山》駕馭史料達到了過於豐富、過於密集的程度,這就令翻譯的工作量和難度同時激增。儘管史景遷一方面有相當多的現成西文文獻(如Philip A. Kafalas關於張岱的英文博士論文及專著、Brigitte Teboul-Wang的《陶庵夢憶》法譯本)可以依靠,另一方面有不少以中文為母語的研究助手幫忙翻譯校正(《回到龍山》謝詞中提到四位),但似乎仍有一些語言和典故的難點沒能解決。 在此試舉幾例,稍作解說。如,《回到龍山》講張岱讀書的情形,說: 又如,張岱在《海志》中記在普陀寺看善男信女拜觀音:「男女千人鱗次坐……是夜,多比丘、比丘尼,燃頂燃臂燃指;俗家閨秀,亦有效之者……是夕,寺僧亦無有睡者,百炬齊燒,對佛危坐,睡眼婆娑,有見佛動者,有見佛放大光明者。」《回到龍山》對此的撮述卻是:He saw thousands of men and women “packed like fish”……also mortifying their flesh by burning incense on their heads or their arms……He was not surprised that in their sleepless and pain-sharpened state many pilgrims saw the Guanyin image moving or emitting shafts of lights.(第123頁)用白話直譯過來,即是說:張岱看到成千的男女「像魚一樣密匝匝擠在一起」……他們在頭上、臂上燃火,苦修肉身……許多朝拜者不眠不休,加之痛苦刺激,在這種情況下他們說自己看見觀音像在動、在發光,張岱也就不以為異了。這裡的問題是,張岱原文中分別發生在不同人身上的行為,都被史景遷按到了同一群人身上。在原文中,「鱗次坐」的是朝拜者全體,而完成「燃頂燃臂燃指」這種極端行為的只是朝拜者中的一部分(部分和尚、尼姑以及部分模仿他們的俗家女子),至於「見佛動者」、「見佛放大光明者」則根本不是朝拜者,而是普陀寺本寺的僧人。 史景遷在研究過程中充分佔有原始資料,並參考了國內學者胡益民的《張岱評傳》(南京大學出版社,2002年5月第一版)、《張岱研究》及佘德餘的《張岱家世》(未及見佘德餘的《都市文人——張岱傳》,浙江人民出版社,2006年12月第一版)。不過,在讀過胡、佘、史諸家的著作之後,我們還是感到對張岱的研究似仍停留在較粗疏的階段。《張岱評傳》字句錯訛之多,學界早有定論,以張岱返歸龍山、卜居快園一事為例,《張岱評傳》附錄《張岱簡譜》中,1649年(己丑)條寫道:「岱於是年移居龍山後麓之快園,居此地直至1669年。」假如真的只住到1669年,那就只有二十一年,與前引「二十四年於此」矛盾了。再看1672年條:「岱自1646年(丙戌)移居快園,至此整二十四年。」兩邊都對不上:前面說1669年,後面變成1672年;後面說1646年,前面卻是1649年;若說1646年是筆誤,可甲子又並不誤,總之錯得蹊蹺離奇。史景遷的《回到龍山》固少此類舛訛,卻也只停留於事實排比,研究之責恐怕仍在後來者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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