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喀則印象

從薩迦回到日喀則已是下午了，從拉薩、珠峰，及薩迦過來，已是三次到訪這個城市，但前兩次進來天色已晚，唯有從薩迦回來的下午，因為造訪扎什倫布寺，曾閒散地走過街頭，有了些粗淺的印象。

最美的莊園

日喀則是後藏的首府，也是後藏極為重要的交通樞紐。從東邊去，可到往前藏拉薩；南邊，經江孜、亞東，可到往不丹、印度；西邊過拉孜往南行，經定日、樟木，可通往尼泊爾、印度；若續向西行，則可到阿里，從前那裡是古格王國的地界。所以無論是東邊的漢地、大理、前藏，以及西南邊的印度、尼泊爾，還有西邊的古格，當這些文明要往來交流時，日喀則都是必經之地。

也許因地處形勝，傳說早在西元八世紀時蓮花生大師即預言，這裡會成為西藏僅次於拉薩的重要地方。但我以為，如果蓮花生真做了預言，讓他動心的必然還有這裡優美的水土環境。因為一如大師後來建在雅礱江畔的桑耶寺，日喀則同樣也處在一方水土之間，它的北側有雅魯藏布江淌過，東側則是年楚河，兩河及群山夾峙著一片豐沃的平灘地，確然有成為西藏「最好莊園」的條件。

實際上，日喀則的藏文名「谿卡．桑主孜」（簡稱溪卡孜，Shigatse），原意即為「最好的莊園」。十四世紀中，帕木竹巴政權剛擊破薩迦成為西藏新領主後不久，即發現了這裡的美好，在附近的尼色日山上蓋了座統治的城堡。15世紀帕竹的權貴仁蚌巴家族以此做根據地，發展壯大，幾乎纂奪了帕竹的政權。到17世紀初，藏巴汗的政權建立，日喀則更一度成了全西藏的統治中心。從下面這張英國人繪於1902年的「谿卡孜宗或城堡圖」（The Jong or Fort of Shigatse 1902）中，我們仍可從年楚河畔密集的民居、疏闊的貴族莊園，以及宏偉的「日喀則宗山」和「扎什倫布寺」建築中，窺見昔日的繁華與美好。

現在這座後藏最大的城市有著近四萬的人口，市況說不上繁華，尤其是相較於拉薩，這裡沒有太多觀光客的喧囂，也沒有太多漢人帶來的商業氣息，許多店面裡沒例外的，都掛上一幅班禪十世的相片。這裡僅有的，仍只是藏人的「一個世界」。（參見「拉薩的三個世界」http://blog.udn.com/stonejung/4187914）如還有，就是仍高踞在城市上頭的日喀則宗城堡；以及，原來班禪的家、代表全藏人驕傲的──扎什倫布寺。

扎什倫布寺

在午後走近扎什倫布寺。初見扎什倫布，讓人覺得很像拉薩的色拉寺，同樣都是位於城市邊緣的平野上，且背倚著座大山做靠背；所不同的是，扎什倫布的近山處，有幾座特別突出的佛殿、靈塔殿、措欽大殿、展佛台一字排開，它的壯盛是明擺著的，而不像色拉那樣的深藏。

午後的陽光豔豔的砸下來，雖然剛過中午不久，但廣場上、街巷間，仍有許多來此朝拜的藏人。一些房舍看來已十分的老舊，也難怪，這寺從西元1447年一世達賴根敦珠巴創立已來，已近600個寒暑，或許一些院牆，都還是明朝萬曆、嘉靖，或什麼年間的物事呢。

循著巷弄走到底，正撞見一堵藏紅的寺牆，這是四世班禪羅桑曲結（1570～1662）的靈塔殿。所謂靈塔，是存放有高僧大德的靈骨、不朽肉身或遺物的佛塔。在藏傳佛教中，將佛像、佛典和佛塔，分別視為佛的身、語、意所依，佛（靈）塔即是佛（高僧大德）的意業（思想）所歸。也因此，藏傳佛教寺院特別著重高僧靈塔殿的修建，如布達拉宮中的紅宮（參見布達拉印象 http://blog.udn.com/stonejung/3948090），即是歷代達賴喇嘛的靈塔殿，而與達賴地位相侔的班禪，其歷代的靈塔則放在扎什倫布寺中。

眼前的這座靈塔殿主人──班禪四世羅桑曲結，又可說是歷代班禪中最為出類拔萃的人物。他生存的年代，正是藏巴汗結合噶瑪噶舉迫害格魯派最嚴重的時期，那時的班禪也沒有現在的地位，充其量只是後藏安貢寺的一個轉世活佛而已。先是西元1601年左右，他以才學獲推選成為了扎什倫布寺的賽赤（法台、相當於住持），並讓扎什倫布寺建立起自己的新年傳昭法會、阿巴札倉（密宗學院），使後藏也有了自己獨立的密宗學習及儀典系統，不必再辛苦地奔赴前藏，大大地提升了扎什倫布的地位。

其次他還是達賴四世及五世的師傅，也是從他開始，才建立起歷代達賴、班禪年長者互為師傅的制度。而他於格魯派更大的貢獻，還在於其以師傅的身份，帶領著還甚年輕的達賴五世，引進了新疆固始汗的勢力，於西元1642年一舉擊潰了長期迫害格魯派的藏巴汗，從此建立起以達賴、班禪為首的格魯派在西藏至高無上的地位。而班禪以扎什倫布為主寺，並享有後藏統治者的地位，也是始於這位四世羅桑曲結。

所以他的靈塔殿在扎什倫布中，幾乎可說是最大、也最豪華的了。西邊挨著它也有一處相類似規格的靈塔殿，那是十世班禪確吉堅贊的（1938～1989），雖然完成於近現代，但中共卻是很花了一番心力建成。

迂迴於四世、十世靈塔殿，及擁有高逾26.2公尺、世界最大銅製強巴佛像（即彌勒佛）的「強巴佛殿」間，會特別感受到扎什倫布的壯美。但我個人又特別喜歡壯麗寺牆間的一些小景物，如寺院裡一扇優美雅致的藏式朱紅大門，

或是一、二座信眾們用以祈福的白色佛塔，而其金黃的剎頂，正代表著蒼穹、智慧、慈悲等，所有佛領域中，最美好的超越境界。

也喜歡走在寺中錯雜的小徑裡，這裡是所謂的四大札倉及數百米村，也就是喇嘛們學習及住居的區域，據說全寺在鼎盛時期有僧人3800名，他們全住居在這些大小不一的房舍裡，

十月此時，見到一些寺牆正在粉刷雪白的石灰，剛刷完石灰的寺牆，在藍天的映照下，顯得特別的亮麗、精神，

往東踅到一處三層樓高的殿室，這裡是「措欽大殿」，據說是一世達賴肇建時的舊建物，經堂內部可完全納下寺僧三、四千名，是寺裡主要的集會場所。但扎什倫布的三層措欽大殿，和我在前藏的哲蚌、色拉、甘丹等寺見到的全然不同，即使遠在青海的塔爾寺也不是這樣，我想在格魯派的六大寺中，扎什倫布的措欽大殿，應屬獨樹一格的吧。

除了三層的建築外，最特別的應是其四合院落式的講經廣場，它圈住了一方天地，多了些封閉，卻也讓講經的地方，多了些現代環形劇場的質感。

環形經堂裡還引人注目的，是其地下舖的石板。據說這些黑石板全採自喜馬拉雅山上，而且多了數百年的時光磨梭，以及一些人工的樸拙雕鑿，因此黑石板無不透著些時光幽遠的氣息，以及一些，佛門淨地特有的清涼。

走出經堂的清涼，再走進高原特有的豔豔陽光裡，在陽光照來的高處，有一座蒼白的展佛台，據說每年藏曆的5月14～16日，會連展三天廣達1000多平方公尺的大佛繡像。但眼下此時，及一年中的大多時，展佛台卻更像是座無字的大白板，對著千百年來山下的幾多變遷，只冷冷、默默的，蒼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