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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9/07 17:51:22瀏覽1891|回應1|推薦16 | |
珠峰基地營印象二:冰川下的營地 一個連走路都很喘的地方 到了絨布寺,距目的地珠峰基地營僅剩最後的8公里了。但這最後一段路基於環境及生態的考量,卻不開放任何機動車輛進入。要進入基地營,除了靠雙腿走2~3小時的山路,否則就得花銀子坐當地人駕駛的馬車。從絨布寺往下看去,可以見到路口攔設的路障,以及關卡前一隊正等待客人的車馬。 才讓的車因為負有公務,因此可以破例進入。因為已近傍晚,所以一路上都可見到遊客乘坐著馬車,匆匆地趕返夜晚住宿的絨布寺及招待所。或許也因為時候晚,所以路上很少見到徒步的行人,但我猜想選擇hiking的遊客應該本來就不多,除了要趕回外面住宿有時間的壓力外,在如此高海拔的地方走上8公里的路,我想也不是件輕鬆愜意的事吧。 但坐在車上看,你真的會覺得這真是條適合徒步的路線。傍著絨布河(由珠峰下絨布冰川的雪水匯流而成)走的路有著極開闊的視野,週遭除了可見靄靄白雪的巉岩群峰外,累了還可以去河裡洗把臉,或是喝口來自珠峰極清冽的冰川融水,更別說天氣清朗時,還可以看著珠峰,一步一步地走近他。我想唯有徒步,才能更悠閒地觀看到珠峰的不同面貌。 在一處生長青草的河岸邊上,才讓特地為我停了車,他指了指草地上的羊群說,「這裡才有的羊,很少見,」他要我下車去瞧瞧。的確是很特別的羊,既不完全像山羊,也不像綿羊,青灰的毛色,和背景也青灰的岩石相類似,像是種保護色。而且稍一靠近,就可以感覺到整個羊群都緊張地戒備著。 回來查了資料後,才知道牠們是岩羊(又稱崖羊、石羊、青羊)。本來即生長在2100~6300公尺的高山裸岩和草甸帶上,難怪在這麼高的地方還可以見到。據紀錄,岩羊雖然廣泛分布於中國的西北、西南,以及錫金、尼泊爾,喀什米爾等地區,但數量確實不多,已被中國列為二級保護動物。 再往前進,近下午四時許,我們終於來到了「珠穆朗瑪大本營」, 這是一處搭有六、七頂大型帳篷的登山營地。營址設在方便取水的絨布河邊,另一側則是高大聳立的危岩,或許具有遮蔽強風的效果, 我被安排住宿在「香巴拉旅社」,這旅社的外帳是用犛牛毛編織而成,這也是藏族傳統越冬帳的外帳用料。布料甚厚,也甚密實,以確保在雪域嚴寒的冬季裡,能抵擋得了如刀面般森冷的酷勁飆風。而在珠峰基地營裡,它是唯一一頂以傳統布料搭覆的營帳,相較於其他布面較薄的白帆布帳篷,格外顯得厚實醒目。 (藏人傳統的冬季營帳,攝於定日 珠穆朗瑪國家自然保護區管理處) 旅社前還擺放些賣觀光客的念珠、化石。讓人詫異的是這裡所販賣的化石,竟然都是遠古海洋生物的孓遺。這些曾是海洋的消息不來自遙遠的海邊,卻發現自這很靠近天邊的珠峰下,怎不讓人嘖嘖稱奇呢。而據科學的說法,在很久遠、久遠以前,喜瑪拉雅山脈確曾深藏在海底中,而這些山區的化石即為確證。 但即便親眼看見「證據」了,還是覺得不可思議:怎麼世界的屋脊竟曾深藏在海底!而珠峰,竟還要潛下海才能觸摸到!……怎麼想,都覺得是「天方夜譚」。 離開旅社,向珠峰的方向走去,午後的濃雲依照慣例籠罩了下來,珠峰早隱去了形影。聽說若是天候不佳,在基地營待十餘天都不見珠峰露面,也是有的。我想,「像這樣偉岸的山,有些個性是自然的,他不想讓你看,你就想看也看不到,」但我還是祈求他明早能露個臉,也不枉我千辛萬苦走這一趟。 我這樣東想西想地走在絨布河的卵石河道裡,河道裡除了青灰的卵石,也還是卵石的青灰;眼前除了冷白積雪的山頭外,也只剩山頭上的積雪冷白;上頭的濃雲也是,雖然白的灰的黑的交錯變幻著,但怎麼看起來,都還是黑的灰的白的。河道裡的景色很單調,像是回到了盤古開天前的空曠世界中,我相信即便是彩色的底片,這時顯影出來的也會是純黑白的景像。 空氣很冷冽,像是冰河時代才有的清冷,吸到胸腔裡,像是某種清心的咒語在身體裡迴盪著。四周很靜,身體、心理也靜,這是種很特別的狀態,似乎在一定高度的高山裡,特別容易發生。 不知走了多久,突然覺察到自己厚重的呼吸聲,「咦!我在喘!?」而且喘得厲害。這是進入高原一個多月以來首次有的現象,因為高度,我的身體在做劇烈的適應,「哇!連走路都會喘呢!」雖然河谷還在前方無盡展延著,甚至還要走幾小時才能到絨布冰川下的冰塔林,但我卻不得不停下腳步來,對這首次的高山反應,我只能苦笑地接受了。 不久,河谷後方一大隊犛牛,伴著幾個牧人,正緩緩向這裡走來。從一排小點點,到漸看清牛影、人影,以及牛背上的許多行李。和他們交錯過,好奇的問他們往哪裡去,他們也答不上來,只說,「那裡,那裡,」一兩個活潑的,還開玩笑地問,「你有沒有錢?我們可以帶你去?」 很快的錯身過,又看著他們的背影消融在地平線上。從河谷裡進去,是往珠峰的方向,那裡沒有村莊,也沒有通往尼泊爾的隘口,帶著這麼多的行李,他們要去哪裡呢? 我猜他們可能是運補的隊伍,山上或許仍有登山的營隊。但時序已接近冬季,登山的季節也早已過去了。
再往營地走回,發現剛沒留意的河岸一側有許多的堆石。其中一處堆石上有塊鑴有字跡的大理石板,上面刻寫著: TONY SWIERZY (TONY SWIERZY 1984年4月3日,在珠穆朗瑪,他的最後一座冰山上隨雪逝去……) 後來,我在網路上查到了他的資料:TONY SWIERZY,英國人,在6150公尺處遭遇到一場雪崩,長眠於珠峰北坡上,得年27歲。 另外,還看到了一塊字跡刻得不算工整的石碑,上面刻寫著: 中國隻身攀登珠峰第一勇士 閻庚華之墓 後來,我在網路上查到了他曾經從極北的黑龍江漠河,一路跑到極南端的海南島;也曾用80天完成了長城上的長跑;而2000年,則是他第3次挑戰珠峰,在下山時於8300~8600m處,因為天候不佳失蹤了,他和基地營連絡的最後一句話是:「我要休息了。」得年43歲。 除此外,還有許多不曾留有名字的堆石,只留有些殘舊的經繙,輕輕地在那裡撫慰著。 這一堆堆如同瑪尼堆的堆石,代表的是一個個已然消逝在珠峰上的年輕生命,這讓我想起曾讀過的一段文字: 幼年時到內蒙古,問起長輩為什麼草原上要有那麼多的敖包。長輩意味深長地告訴我,草原太大了,孤身行走的人會覺得孤單,雖然他們用星星做嚮導,心靈卻可能迷路。 一如敖包是給旅人們的「寄托」。而珠峰基地營的這些堆石,則如同活著的夥伴們給予逝去者的「寄托」。珠峰太大了,活著的人總擔心死在山裡的人會孤單,所以就在這大山和人間唯一接觸的地方,留下了這麼處可以做嚮導的所在。 或許死去的人認為他們是死得其所,珠峰可以做他們心靈上的嚮導。但這不重要,因為活著的人總是不捨,所以他們在這裡造「敖包」,就只是要告訴那些還迷路在山上的年輕夥伴們:你們,其實並不孤單。 在日暮時刻徘徊在這樣的墓園裡,有對逝者的敬佩及不捨,也能感受到生者的傷痛及悲願。但珠峰,造成這墓園的始做俑者,卻只是藏在雲後面全不露點聲色,沒有一聲歎息,也沒有一絲感傷,濃雲後有的,只是龐大的默然。 也在那一刻,我才約略感受到珠峰無情的那一面。
太陽下山後,氣溫急劇地下降,那冷,是刻進骨髓裡的冷。 躲在犛牛帳裡,長長五彩的座椅是我今晚的眠床,睡在煮水的火爐邊上,套在自己帶上來的睡袋中,上面還加了三床棉被,還是止不住的直發抖。 「冷啊!么壽冷!」 旁邊一個年輕小夥子整夜在把玩著手機,好像還能撥打似的,他告訴我他們來自山下的札西宗鄉,從鄉裡的河道進去,還要二、三個小時才能到。還告訴我今晚是這基地營的最後一夜,明早就要拆營帳下山了(我終於明白才讓的車上來要做什麼了)。最後,他還問我,明早他要帶兩個英國人上6500公尺的camp1,問我要不要一起去,只要50rmb就帶我上去,我笑笑的反問他:「你看我現在這樣,可以上去嗎?」 或許是基地營的最後一夜了,隔壁帳篷整晚都很熱鬧,擲骰子的聲音一夜沒停。幾次從夢裡被吵醒,都直懷疑自己是睡在大冰窖裡,就像是某種怕壞掉的肉捲,被隨意丟棄在馬達聲隆隆做響的壞冰箱一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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